第十九章 红芍药(上)
映日寒2025-07-02 20:483,358

红芍药芍药绽红绡,巴篱织青琐。繁丝蹙金蕊,高焰当炉火。

  翦刻彤云片,开张赤霞裹。烟轻琉璃叶,风亚珊瑚朵。

  受露色低迷,向人娇婀娜。酡颜醉后泣,小女妆成坐。

  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晴霞畏欲散,晚日愁将堕。

  结植本为谁,赏心期在我。采之谅多思,幽赠何由果。

  薛青凯嘴中还是一个人离开了泊州,在泊州盘旋数日,见过薛家老少,得知自己与薛家关系之后,他仍未能从薛老夫妇那儿得知关于爹娘的丝毫。因了薛老太爷的那几句死不瞑目之言的影响,薛瀚海并不愿意向他吐露任何信息,从他推阻的语言来看,恐怕在他内心也死不愿意过多透露大哥大嫂的事情的。薛青凯无奈,只好告别了薛婉怡和谢冰韵等人,独自一人乘船回了祈临城,只待时机再回泊州。

  半月之长的泊州一行,薛青凯回到祈临城东城门的时候,祈临城的景色已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满树的金黄已经落尽,稀稀疏疏地贴着几片贪婪的枯叶,习习的秋风席卷着宽阔的大街,啕啕的人声四处而散。

  在踏入东城门的那一刻,久违的城市喧嚣感亲热地包围了他,虽是如此,他还是急急地加快了脚步,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能立刻站在利翊兮面前,互诉这半月受苦的衷肠。

  情感这种东西似乎是一种悄无声息的慢性毒药,初期并未见多大效果,累积的时间越长,毒性越大,几乎令人上瘾,令人欲罢不能,这种情感就好比薛青凯在这半月之内的相思之情一样。且不说他爹娘间的情爱到了何种的程度,单是为了二人之间难以切割的情丝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离经叛道”,当是遭受这“情”的荼毒。

  饶是如此心切,在身旁稀稀落落的行人大军中,一个衣着褴褛,头发蓬松的人吸引了薛青凯的注意。倒不是这个人有如此的特立独行,而是因为这个被蓬松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的人手中出人意料地端着一盆与这时节不宜的鲜红芍药。

  这红芍药并不高大,亦不是什么极品芍药,奄奄一息的茎干上耷拉着数片嫩黄的叶子,而在这顶端绽放着极为硕大的红芍药却释放得极为旺盛,充斥着极为强大的生命气息。二者如此鲜明的矛盾共生体,在旁人眼中自是无其他特别之处,然而在作为养花之人的薛青凯眼中看来,便如发现了奇迹一般。

  那人紧紧地端着那盆红芍药,周围人见他如此模样,争相避开。薛青凯眼见他一个趔趄就要滑倒,攥在掌中的红芍药顿如失去了束缚的飞瀑急速地向地面调去,薛青凯当下飞身上前,稳稳当当地将那红芍药接入手中,继而一个鹰爪,勾住那人的衣袖,瞬间止住他下滑的趋势。那些围观者见得薛青凯使出如此好身手,二话不说热烈地鼓起掌来。

  那衣衫褴褛之人非但没有感激之情,反而转身愤愤地对薛青凯骂道:“哪来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且跌我的跤,摔我的花,要你出手作甚?”

  薛青凯当时愣在原地,面对这近乎疯言乱语的人,竟当真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

  “小伙子,你是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这种人不理也罢!”一名老者瞧得如此情景,不由得对薛青凯劝解道。

  “这都什么人啊,方才真不应该拉他。”“就是,就他这样,有人拉他就已经不错了。”其他看客纷纷奚落着那名男子,对薛青凯感到十分同情。

  那男子立在原地,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看客们的指责他丝毫不介意,手中却仍是紧紧地端着从薛青凯手上接过的红芍药。众人以为他就此作罢,孰料众人皆欲扭头离开的时候,这男子又过分地道:“你方才拉我弄脏了我的衣服,你怎么赔我啊?”

  “哟,他反倒有理了,真是秃子顶上寻头发,瞎了眼了。”

  “唉,这种无赖多了去了,这个小伙子又该倒霉了。”

  ……

  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薛青凯却说话了,他看着眼前颠倒黑白的男子,不怒反笑道:“既是如此,这位兄台便和我一道去布店,为兄台量体裁衣!”

  “这就免了,小爷初来乍到,尚未寻得安身之所,今日便在你家中住下了。”那男子几乎是下命令似地对薛青凯指使道,这话一出,那些看客顿时爆发出一阵阵轰鸣。

  薛青凯犹自欣笑着,指着远处冲那男子道:“如此,那兄台便请了!”

  那男子倒也没有其他顾虑,大摇大摆地朝薛青凯指着的方向走了,薛青凯笑着摇头,也跟在那男子身后,留下一群互相交换着眼神的看客。

  待薛青凯与那男子回了屋中之后,那男子二话不说就倚倒在篱笆院中的石桌之上,手中却仍是紧紧地攥着那盆红芍药。只听他半睡半醒地道:“小爷累了,给我来杯茶,喝完小爷就去休息了。”

  薛青凯无奈地看着这颠三倒四的男子,人人都知道喝茶都是为了提神醒目,有谁喝茶是为了能去睡上一觉?他不理解地进了屋,煮沸了茶水,取了花茶,不会儿便端着清新扑鼻的鸳鸯菊花茶到了这怪异男子跟前。

  男子像是嗅到了花茶的清香,乜斜着眼睛躺了起来,接过薛青凯手中的茶,兀自极为享受似的品起茶来,待喝完那花茶,埋怨地让薛青凯续了几杯之后,才困怠无比地起身,懒洋洋地道:“好了,快给小爷准备床铺,小爷要去休息了。”

  薛青凯向来都是好脾气,与人为善,若是常人见了如此刁难之人,早已下了逐客令,但薛青凯却是打心眼里认为确实是自己多管闲事在先,何况他对眼前这个男子也颇有好感,当然隐隐夹杂着几分对于弱者的同情。

  薛青凯一声不吭地进屋收拾好半个月未沾手的床榻,整理之后,将那男子引进了屋,任由他安心睡下之后,才蓦地想苍然山下半个月为照料的花田。便舍了这人,荷着花锄,自己独自一人去那苍然山脚下去了。

  沿着一路的芬芳,薛青凯发现这些被自己抛下半个月之久的花儿,竟没有如自己所料那般杂草横生,或是奄奄一息,反而一如往常般生机盎然。这自然是有人悉心照料的结果,在一瞬间,薛青凯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利翊兮,自己在祈临城苦局数年之久,却没有几个相知之人,也只有利翊兮能够想起他的这些花儿,至于苍然山脚下的陶老伯,薛青凯则说说不上来的怪异。

  这位陶老伯虽是避世的高人,但薛青凯却总是觉得他和自己有些异样的不同,他的言行,他的学识,似乎都超越了他所知晓的范围之外,而从他嘴中冒出的那些华美的篇章,富于哲理的警句,据称广为人知的叱咤人物,薛青凯哪怕是听也未曾听过。薛青凯甚至觉得这位陶老伯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见得苍然山这侧的花儿安然无恙,薛青凯揪着的心松了不少,深秋已至,许多花即将凋谢,薛青凯心中暗忖当是进行其他花种种植的时候了。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苍然山另一侧,仍如往常一样,这侧的植被似乎并不是生长在深秋季节,而是正处于万物旺盛的浓夏,无论是杂草还是两畔摇曳的树木,皆披着令人诧异的绿色,生机无限。

  淡淡的雾包裹着若隐若现的山谷,盘旋着的鸟儿争相鸣唱,薛青凯到达山脚下的时候,他并没有如他所意料地那样见到陶老伯,篱笆墙内繁花似锦,扑闪着翅膀的蝴蝶欢欣鼓舞地畅游于天地之间,那株被重新植入地中的飞瀑连珠已经恢复了曾有的生机,流线般的花瓣看起来赏心悦目。那一畦雪酴醾仍是长着青如碎叶樟般的碧绿叶子,长着极为细小的花蕾,意味着这半月之内它并未出现太大的地方。

  对此处的季节特征了若指掌的薛青凯已经见怪不怪,这个山谷或许的确是有其奇异之处,谷内季节似乎与外面的季节背道而驰,因此这个福地被他开垦出来进行菊花的种植,而这也是他确保自己花农身份的方法。

  正当薛青凯醉心于花朵的照料之中时,一股熟悉的酒香袅袅钻入他的鼻子之内,薛青凯不由得一喜,站起身往远处瞧去,果见穿着宽大衣的陶渊明喝着小酒,步步吟诗而来。

  “陶老伯,你来了?” 远远地听见薛青凯唤自己的陶渊明停住了自己的怡然自得,这个年轻人已有许久未见,半月之内他便来了这七八次,次次未见这名小伙子,恐是有其他的事情缠身,不能前来了吧。

  “青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我的耳朵都痒痒了!”

  “有劳老伯挂念,这半月我去了趟泊州,今日方返回,心中放不下这些花,因此便急急地过来了,我本以为老伯不会来这儿了……”薛青凯简略地解释着原因,动了动手中的花锄。

  “我可是时常来这,不过看起来你似乎有心事啊……”陶渊明像是看穿了薛青凯极力隐藏的事情,这一点着实让出乎薛青凯的意料。

  “不用这样看着我,你这样的神态,稍微有些阅历的都能看出来。不妨与我说说,老夫愿洗耳恭听。”

  “老伯说笑了,其实这半个月我去泊州是为了弄清楚我爹娘的事,在泊州我找到了爷爷奶奶、叔父,但是他们却没人愿意将爹娘的事情告诉我,似他们那般泥古不化,我想爹娘当初就是这样离开那个家的。”想到临行前叔父叮嘱自己不要太执着于过去,可是一日不知道其中关联,他怎能安心?

  陶渊明颔首道:“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天下之物,无不顺其理,循其道,与其如此耿耿于怀,何不静心等候,该是真相大白时绝不会是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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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散开,满地芳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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