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山中步虚声何人步虚南峰顶,鹤唳九天霜月冷。
仙词偶逐东风来,误飘数声落尘境。
光阴如剪碎的情思点点落在比肩而坐的二人身侧,溜入缝隙中的点滴在二人温馨而宁静的气氛中等待蹉跎,丝毫不阻碍二人雅致的沉默更加沉默,在潺潺的光阴溪流里,静谧得淡逝了流水攒动的动静,直到二人眼中的光芒再次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彼此瞳孔的最深处,最安可的笑容在面孔上绽放,穿越了无限险阻的声音才从利翊兮舒适的喉咙中发出,伴随着她独特的嗓音沉浸在空气之内。
“如此说来,婉仪她的确是你的堂妹。”
“嗯。”薛青凯没有将他的目光洒入利翊兮的双眼内,闪避着的疑惑点滴凝聚,*迫着薛青凯不得不把他的视线转向前方,“其实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当初爹娘究竟是做了什么招致薛家的反对。虽然叔父说薛老太爷那一句是气话,但是我终究忍不住问自己如果那一句话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利翊兮微微一怔,这一点是她始料未及的,倘若那一句话是真的,首先毋容置疑的就是薛青凯爹娘和皇宫之间必然存在某些关联。
“难道你真打算问圣上?这其中的玄虚不用我提醒你也是知道的。或许我可以求求我爹或者让凉卿骢……”
“你和你爹和好了?”薛青凯出人意料地打断了利翊兮的话,似乎对此事早已预料到,“翊兮,这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处理,不愿牵扯他人。”
利翊兮理解地点头应允,薛青凯所说的“他人”更多侧重在凉卿骢身上,无论是薛青凯,还是利翊兮,在很大程度上都不愿意再与他扯上丝毫关联。
“当务之急,是找到宫南风,治好你和碧浓。你的病,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薛青凯文雅一笑,移动的目光落在庭院中株株妖艳的菊花之上,“你确信他有这个能力吗?他可是仅仅一抛手就将这满院中的菊花悉数变成了毒蘑菇,如他所说,他是一个用毒之人……”
利翊兮默然,知道宫南风的人本来就不多,或许是江湖传闻,或许是言过其实,但如今而言,宫南风却是一根不得不抓住的救命稻草。“神医既然能用药救人,自然也就能用药害人,他的用毒之术越高,他的医术恐怕就越高……”
薛青凯同意地笑着说:“可是你看他那个样子,谁能确保他能出手救人呢?”
利翊兮刹时一乐,光芒熠熠的眼睛对上薛青凯安可的眼神,微觉尴尬地笑了起来。
二人正乐呵呵地笑着时,这毫不起眼的茅屋之内出人意料地迎来了它今天的另一批客人。一支八人阵势的队伍渐渐朝着茅屋篱笆墙而来,他们步子踩在草尖虚黄的窸窣声袅袅而来,惊得嬉笑着的二人嘴角圆弧的笑意涣然消解,或惊或怒的神情凝固在平齐的嘴唇之上。
这支身着灰黄的队伍如一条游动的灰色鲤鱼,浮游在同样灰黄的草皮地毯中,亟待领头的人抬起手,举了一个止步的手势,这条蠕动的鲤鱼立时如临大敌般落地生根,扎在原地。
利翊兮、薛青凯二人直起身子,相互交换着眼神来到篱笆墙外,利翊兮眼尖,瞬间便瞧出了这阵仗前头那人与他旁边七人的不同之处,那七人的帽檐之上并无其他装饰,而在这人的帽檐正中央,赫然是一朵双面绣的金菊,其地位可见一斑。利翊兮诧异的是,薛青凯回京亦不过一天,什么人消息如此灵通竟寻来了这儿,难不成薛青凯认识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大人物?而当她疑问重重的眼神飘向身旁薛青凯同样愕然的面容时,她心中便释然地有了答案。
“薛花魁?”那帽檐绣花的男子果然是这小队伍中的领头羊,他彬彬有礼地向薛青凯二人恭敬地鞠了躬,不失礼仪地用极为舒服的语气朝薛青凯投来不逾矩的询问,落落大方的举止渗透出其大家之人的来头。
薛青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正欲开口询问时,对方像是解惑般主动开口湮没了薛青凯即将脱口而出的困惑。
“小人是宰相府的管家,我家老爷听闻薛花魁昨日返京,本欲邀薛花魁莅临相府,为薛花魁接风洗尘,却念薛花魁舟车劳顿,不敢叨扰。我家老爷原想今日亲自前来,不料朝中有事,未能成行,特命小人前来,请薛花魁往相府一叙。”
“方锦璋?”对于对面杵着的八人,利翊兮视若无睹没有一丁点的忌讳,语调淡定自若地将当朝宰相的名讳直呼而出。直到说完,利翊兮才哑然失语,方知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偷偷地朝薛青凯瞥去,却见薛青凯正微笑着看着她。二人目光相对,小心翼翼地转向对面的八人,见那八人默然不语,脸颊平若铜镜,似乎并未听见利翊兮的声音。
“你不会去的吧?他找你能有什么目的!”利翊兮小声地对薛青凯说道,她与方锦璋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坊间流传着的关于他的说法她并不是没听过,此次他无故将薛青凯邀入相府,心中会打的什么算盘?他堂堂一朝宰相,怎么可能会将区区一个花魁放在眼中?
薛青凯轻轻地摇着头,不急不缓道:“上次面圣之时,在皇宫门口我曾遇到他,当时他便说要请我往相府一趟,当时我急于脱身,也当他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也就允诺了他。不料他竟将这事当了真……”
“这又如何?你便编造个理由,搪塞了他去便是了。”利翊兮一说到这便犯冲,在她的眼中,这些官场中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善茬。官衔越高者,就越是如此。
薛青凯莞尔,拉着利翊兮玉手的右手握得更暖,“如这些人没来,我或许还能那般,但这等阵势都已摆出,我还能如何?何况这样的人我们还是少惹得好。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利翊兮知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笑盈盈地看着薛青凯缓步移入相府管家身后的轿子之中,心中波澜不惊。
薛青凯在即将转身钻入轿子之中时,忽地回头道:“翊兮,时候亦不早,你便先回去吧,我回来后,自去找你。”
接连数声“笃笃”如打更的铜锣声遗落在夜幕初降的祈临城内,朦胧的夜色下,几道黝黑的身影迅捷得如同蜻蜓点水般在空中留下干脆的点地声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内。这几道奔驰着的身影紧跟而行,似乎是朝着同样的目标游走在同一直线上,而从他们迅如闪电的身手来看,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们忽东忽西,见物则隐,仿佛他们所追寻的目标有通天的本领,能够极为敏感地察觉到他们的所在。
而事实正是如此,这些身着黑色紧身衣的人已然不是第一批,在他们之前已经出动过两批同伴,然而令他们惊奇的是,向来以出色成绩完成任务的他们,在此次任务中,竟然遇到了相当棘手的人物。这个目标看似孱弱无力,然而却能轻松自如地避开他们的追捕,甚至反守为攻,前两批出动的同伴正是活生生的实例。
而当他们这一批亲自出马,他们才真正地体会到了其中的艰辛。那个他们穷追不舍的白衣男子,前一刻还牢牢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下一秒却如人间蒸发般,瞬间消弭了踪迹,有时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他们这一批共出动了十五人,而此刻却已经剩下了七人。更令他们恼怒的是,那个白衣男子竟遥遥地将他们甩在了身后。周身疲惫的他们,却只能不放松丝毫地于茫茫中寻觅那鬼魅一般的身影。
夜色越见浓密,路人行踪渺茫,而这处像是空巷的甬道中,那个漫无目的白色身影忽地止住了身形,他这预兆全无的举动立刻让隐匿在暗处的黑衣追逐者不由分说地将所有动作僵化。
“追了我这么久,也该累了吧?”那甬道中央杵立着的白衣男子似乎在漆黑的夜幕里抬了抬头,那嘴巴翕合的方向像是冲他们这些追逐者而来。
对于这个白衣男子始终知道他们的存在,这些追逐者并不惊奇,他们所纳闷的是,游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他为何此时突然止住了脚步,公然与他们挑衅?他们脑中随之浮现的便是前两批同伴的样貌,这个人是打算出手了吧?
“还不出来?不就是为了‘魀丘婆纱’的解药吗,你们清风寨也太过执着了吧?”
这男子自顾自地说着,殊不知躲在暗处的那些人听得却是一头雾水,他们压根不知道这个男子说的是什么。事实上,他们与这男子没有一丁点恩怨,他们只不过是按上头指示行事,他们既不知晓为何追逐这个男子,也不知道这个男子是何方人物。什么魀丘婆纱,什么清风寨,他们怎么可能与这些沾上关系?
卷三云中月已经开启,这是最后一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