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净沙(下)
映日寒2025-07-03 13:414,440

郭晟、薛婉怡、谢冰韵他们已经不在祈临城内,若利翊兮没有料错,这个与她擦肩而过的恐怕就是她苦苦寻找的阴阳手宫南风!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成为祈临城人人口中的疯子了呢?而且眼尖的她在看到那道飞驰而过的白影时,立刻便认出了这白影身上所穿的衣衫正是离开祈临城已达半月之久的薛青凯的衣物!

  青凯的衣物怎么会在这位素未谋面的同门之上?难不成他们二人已经见过面了?利翊兮来不及考虑如此之多,心中一横,正欲架起轻功,急追而上,孰料一道身影如若天降出现在她的眼前,随着那股寒冷之气一闪即逝,这道身影隐隐地透出淡淡的熟悉来。

  这人俊秀的脸庞上洋溢着暖人的笑意,精致的五官自然而然地舒展,他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落在她的双眸之上,道:“翊兮,你终于出来了!”

  凉卿骢!利翊兮心中所有的愉悦化为乌有,倒竖而起的柳叶眉怒视欣笑着的凉卿骢。

  “快让开,我有急事!”利翊兮无暇与他纠缠,一心只想着赶紧追上那人,她左移右挪,孰料那凉卿骢硬是横档着她,令她寸步难行。

  “赶紧让开,你我之事他时再谈也不迟!”利翊兮惶急着道,奈何那凉卿骢仍如立地生根般杵在她跟前,未曾移动毫厘,利翊兮刹那间探出个云手,毫不迟疑地往凉卿骢胸口劈去。

  凉卿骢脸色不变,身子仍稳若泰山,他从容不迫地伸出右手就势往利翊兮手上一抓,左手化作万千手影落入利翊兮腰间。一个闪展腾挪,利翊兮便被牢牢地扣在了凉卿骢怀中。

  自修习了“舞”之后,利翊兮哪曾吃过如此的亏,虽然双手遭到了禁锢,但她的双脚犹能移动,顿时急中生智,将力道悉数聚于左腿之上,不差分毫地使劲跺在凉卿骢的左脚之上。

  宛若千斤的重量狠狠地砸在腿掌之上,同为富贵中人的凉卿骢立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不料利翊兮竟有这般气力,脚盘上如抽丝的疼痛翻山越岭而来,但他竟强自忍着疼痛,箍着利翊兮的双手安之若素,而原本闲散的双腿反如灵蛇般制住了利翊兮的腿脚!他的目光刹那间凝聚成冷光,锐利的目光如破空之箭,射向了远处。

  利翊兮见此计未曾得逞,反倒令双脚也动弹不得,连忙吹起额间发丝,正欲施展出舞之一技,忽地两道黑黝黝的身影降落在自己跟前,脖颈间忽地一麻,竟生生地僵在了原地之上。

  “属下护卫不周,望太子殿下治罪!”那二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连声而道。

  见利翊兮被点住穴无法移动,凉卿骢才松下了利翊兮的禁锢,左脚却不失时机地传来巨大的痛感。他挪到利翊兮眼前,冷冷地冲那二人吩咐道:“将太子妃带回太子府,回去后自己去百里将军那治罪!”说完就扭身走入与二人同时出现、恭候在一侧的轿子之内。

  听闻太子受伤的一干太医诚惶诚恐地赶到太子府中,心惊胆战地为这位冷峻的太子脱下鞋袜,当众人见到左腿背上那一片紫红的淤青时,忐忑不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怀着惴惴不安的心,一干太医命宫娥小心翼翼地将那祛瘀止痛的药敷在伤处,凉卿骢的腿但凡晃动分毫,府中人的心便跟着一晃,局促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而太子府另一侧安静地坐在一旁无法有所动作的利翊兮则一脸的毫不关己之相。她细细地观察着眼前这班人的动作与神态,方知今日才是真正见到了凉卿骢的真实面目,那张在她面前佯装笑意的面孔是多么的可憎!恁般高贵的姿态,动辄惩人降罚,如千年冰山般寒冷,这样的人她怎愿天天面对?

  当太子府中那些惶恐的太医释然似的离开之后,凉卿骢屏退所有的下人,忍着左腿上的疼痛,移到利翊兮跟前,替她解了哑穴。孰知穴道一解,利翊兮立即破口大骂道:“你个无耻小子,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怎配得起你太子的身份……”

  凉卿骢静静地听着利翊兮的谩骂,亟待她发泄尽了,他才笑着道:“你知道吗,一开始我只是为了实现多年前的心愿,可是现在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这储胤朝中哪个人敢对我说半个不字?但是你不但敢说这样一个不字,还敢如此大声,我便是喜欢你这样。”

  原来还要大打出口的利翊兮忙不迭地将话咽了回去,凉卿骢既然这样说,她便一句话也不搭理他便是了,免得遂了他的愿。

  “我上一次受伤是一年前一名宫娥不小心撞了我一次,你可知道她的下场?若我没记错,她好像是被关在一个黑屋之中,手脚皆被绳索束缚,后来忍受不住,咬舌自尽了。”

  利翊兮忍着心中的不快,在内心之中对凉卿骢骂声连连。凉卿骢察觉出了她的心思,嘴上不悦地威吓道:“你若再不说话,你信不信我让人提着那花农的脑袋来见你?”

  利翊兮微微一怔,却很快释然,薛青凯如今不在祈临城中,一时半会儿总不至于如此之快。凉卿骢却挑着眉头道:“怎么你不知道那个花农昨天已经回祈临城了吗?”

  这话一出,顿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对薛青凯昨日回京一事全然不知的利翊兮,此时被凉卿骢的话怔住了,不禁开口道:“我说过你若敢动我王父等人,我便与你拼个玉石俱焚,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是唬人的把式!”

  得逞的凉卿骢倏忽间恢复了那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意,“我说过的话也从来都不收回。你这太子妃的位子是坐定了。太子妃有什么不好的,你以后再也不用受人欺负。”

  “呸,就算不受他人欺负,还不得受你的欺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勉为其难与你做朋友倒还可以,其他的你就别多想了。”

  “看来你对我的成见还是很深,好吧,我会等你到你对我的成见消除的那一天。”凉卿骢瞧着满脸傲气的利翊兮,嬉笑道,“今日你追那人做什么,我自替你把他找来交与你面前。”

  “我是要请人家,不是要杀人家,我不知道你那些糊涂先生是怎么教你的,怎么如此不知礼数?这个就不牢你*心了,我自己会去找。”利翊兮耐心地对凉卿骢说道,她知道凉卿骢贵为当朝太子,自幼要风便是雨,才致使如今这般不通事理,可他既是未来的储君,怎么可以如此率性妄为,当今圣上当真不加以约束吗?

  “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客客气气对我说话,是说明你已经对我有好感了吗?”凉卿骢此时脸上的笑容比以往利翊兮见过的所有都要灿烂,但是如此毫无道理可言的话语同样比以往他说过的自以为是的话都要呛人。

  凉卿骢再次上前将利翊兮的束缚揭开,道:“就冲你的那些话,我一定帮你找到那个人。你也累了,不如留在太子府,我命人将祈临城最好的花端来送与你观赏。”

  终于得到解脱的利翊兮立刻跳了起来,松了松筋骨之后,她手指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凉卿骢脖子上轻轻一点,欲说还休的凉卿骢顿时僵化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亦瞬间呆滞。利翊兮得意洋洋地轻哼了一声,“你便在这欣赏吧,我有事先走了。”

  离开太子府之后,利翊兮心中尽是说不出的愉快,不仅教训了一番那自以为是的凉卿骢,还从他那得知了薛青凯从泊州回到了京城的消息。对于那凉卿骢,利翊兮一想到他就觉得将有无数的麻烦将至,那个人对自己的行踪知道的一清二楚,总是拿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而经过几次打交道之后,利翊兮还是发现这个凉卿骢对自己还当真是耐心,若是对旁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可是对她竟然能容忍到这个田地,他那般精于权术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她算计?她不曾料到八年前大街上的偶然相逢,竟然让她撞到了如此奇怪的人,她反而觉得这个人挺适合当她任意门的弟子。

  随着脚步步步向薛青凯住处靠近,利翊兮的心中越是担心。一是担心那凉卿骢一旦被解了穴,会不会派人抢在自己之前对薛青凯下毒手;而是顾忌自己在西市见到的那个穿着薛青凯衣服的同门,若真是宫南风,她倒反而觉得害怕,据说但凡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不是疯了便是死了,那薛青凯若见了他,岂不是有危险?

  当她距茅屋仅仅几步之遥,极目看见院中埋首荷锄的薛青凯后,她紧揪着的心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之上。她快步走入篱笆院中,悄悄移步到薛青凯身后,缓缓地将双手欲蒙住薛青凯的双眼,不料却碰到了一块略带湿润的东西,口中欲吐出的“猜猜我是谁”立刻逆流回去,不禁急切地问道:“青凯,你……”

  薛青凯显然被这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玉手吓了一跳,闻得利翊兮的声音之后惶急地转过身道:“翊兮,快点离这儿远一点,千万别碰到这些花儿!”

  利翊兮被薛青凯的紧张唬住了,机械般地迅速离开了身旁怒放的花朵,退到那张石桌旁,隔着老远看着薛青凯。刚才薛青凯的转身,利翊兮已经看清了他原来蒙着脸,方才她触摸到的正是那块方巾,而她一想到方巾,便又问起薛青凯为何蒙着脸的原因。

  薛青凯丢下手中的花锄,几步跨到利翊兮身旁,他脱下手上带着的手套,又摘下脸上的方巾,一边洗手一边解释道:“一言难尽,你看那些花便知道了。”

  看到薛青凯的脸完好无损之后,利翊兮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听得薛青凯如此说,她便将目光投在了院中的花之上,此时仔细一看,她才发现了花的异常,满院中的菊花像是得到了得天独厚的生长,开放得异常旺盛,花色也比以往鲜艳得多,而那些本应打着蔫儿的黄叶也如绿叶般生机勃勃。

  “这是?”

  洗完手后的薛青凯走到利翊兮身旁,叹着气道:“都因昨日我回京之时在东门口多管闲事扶了一个男子一把,谁知道那男子反倒怪我扶了他弄坏了他的衣衫。我原本是与他一道去裁缝店置购一身行装便是,谁知道他硬要跟着回这来。”

  “我趁他在我屋中休息之时,去了趟苍然山,可回来后,那个人一觉醒来便换了个模样,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我是什么用毒之人,懂什么用毒之术,还要收我做徒弟。可我不承想,他就抓了一撮泥土,还有,”薛青凯顿了顿,指着石桌上那盆红芍药道,“摘了几片花瓣,竟然就让这满院的菊花变成了毒花。我想着花上指不定沾了什么毒,不敢轻易用手碰,这才带了手套与面巾。”

  “祈临城怎么出了这样的怪人……”利翊兮本欲继续骂道,脑中却想起了一件事,急忙求证道,“青凯,那人是不是穿走了你的衣服?”

  薛青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回答了利翊兮的问题,利翊兮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她皱着眉头,心平气和地与薛青凯道:“青凯,实不相瞒,我觉得那个人恐怕就是师兄与我说过的阴阳手宫南风。传闻他阴晴不定,举止怪异,见过他面的无人生还,你恐怕是万幸中的大幸了……”

  “是他?”薛青凯难以置信地回想着那人的模样,半信半疑地道,“他休息前后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难怪我会觉得有些淡淡的熟悉感,我还以为是我已经和他认识了的原因呢。”

  “嗯。既然他来了,我们就必须找到他,你和碧浓的病可全都指望他了。”利翊兮点着头道,“对了,你昨日回京,怎么都没来找我呢?”

  薛青凯微微停顿了会儿,道:“昨天全都忙着应付那人了,今日我倒去王府别院找你了,可是门口有军队把守,我根本进不去。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听干爹说宫南风可能已经在祈临城了,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出来找他了,却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后来就碰到了那什么太子,是他告诉我你回来的。”利翊兮一五一十地讲出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重逢后的欣喜让她心花怒放。

  薛青凯沉默了半晌,后来才沉声道:“他终于开始有所行动了吗?”

  利翊兮不否认地点着头,“他如师兄所说的一样,的确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为了避他,我故意躲在王府别院内,这些时日几乎将我闷坏了。”

  薛青凯回头看着身旁的女子,轻轻地拉住她的手,道:“放心,有我和你一起,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利翊兮此时只觉得一个充盈着温暖的矩阵包裹着自己,她忽然觉得院中的菊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丽,所有的心绪也都变得宁静,只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无论什么都是最美好的。

  清风吹过温馨的庭院,送来深秋的缕缕气息,在这阵风后,一股正在酝酿着的寒冷即将来临。

继续阅读:第二十三章 步虚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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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散开,满地芳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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