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晶莹的露水刚刚随着和煦的阳光消褪它羞涩的身躯,初醒不久的祈临城忽然就变得格外的热闹起来。东西互市的百姓行色匆匆地穿梭来往着,嘴角犹自挂着不经意察觉的笑,街上吆喝的商贩守着彼此的摊位,竭尽自己所能为招徕顾客而此消彼长地呼喊着。街道两侧摆放着的菊花散发出浓郁的芬芳,弥漫着花香的空气也由此显得更加清新宜人,就连那些辛苦劳作的行人也觉得清醒了几分。
而围聚在祈临城告示板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轰鸣,让这原本就热闹的祈临城更加热闹起来,同时这极具诱惑力的轰鸣声也引来了更多的围观者,其召唤力远超那些声嘶力竭的叫卖声。
“上面写的什么啊?”
“喏,祈临郭家,养子不孝,终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特觅良师一名……”那名看起来像是读书之人的中年男子一字一字地念着,念道最后,自己恍然大悟地感叹道,“原来是郭家大少爷不学无术,这是为他找先生来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倘若当年我能……”
“岑夫子,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你又不是好汉,提这个做什么呢?哈哈……”旁边有个似乎认识这名中年男子的人突然打断这名岑夫子的感慨,他这嘲讽的话一出,立刻引得周围围聚在一起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刚挤到人群边缘的那些人也不明所以地附和着。
“哪个郭家啊?”
“大爷,你不是祈临城人吧,连祈临城最富盛名的世代朝臣的郭家你都不知道吗?整个人祈临城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郭家的事。祈临郭家代代朝臣,不是文臣就是武将,现今的郭家老爷子郭蔺儒更是当朝文阁丞相。只是可惜郭丞相生了个不孝子,郭家大少爷终日游手好闲,既不喜欢舞文弄墨,也不喜欢刀枪棍棒,这可把郭丞相急坏了,之前给郭大少爷请过许多先生和武师,可是都一事无成。这次公然悬榜告示,看来郭丞相这次是下狠心了,只是不知道是大少爷幸运还是哪位教习幸运啰……”
而此时一名身形瘦小的男子径直从后面的人群中挤到告示栏前面,他戴着一顶崭新的斗笠,在这样的天气头戴斗笠本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然而天下百姓却大抵都知道这类人的不同常人之处,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容貌。所以这名男子站在告示栏前的一刹那,他周围的人立刻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五步。这些人大眼瞪小眼,余光却始终对着这名男子,私下里偷偷摸摸地指指点点。
这名男子在告示栏前尚未站足脚跟,便一把撕下告示栏上由祈临果丞相府发出的告示,这一看似潇洒的举动立刻引来他身后围观着的人的不同的反应。大约有一半的人脸上充满了惊奇和欢喜,仿佛窥探到了什么趣味似的,而剩下的一半的则是一脸的担忧,似乎在同情着这位贸然接下告示的男子。
男子将告示卷起握于手中,转过身,抬起头,用清脆如银铃的嗓音问道:“谁知道这郭丞相府怎么走?”
此话一出,立刻掀起壮阔波澜,不再仅仅是因为这男子揭告示的举动,还有他抬头时露出的斗笠下的那张精致如女人般透露出无限魅力的面孔以及他那悦耳的嗓音。人们似乎再次找到了欢乐,一圈接一圈地向这边挤来,嘴上洋溢着余味十足的笑意,如瞻仰仙人般虔诚地望着这名男子。
“不用你找,一会儿丞相府的人就来接你了!”人群中一名衣着鲜亮的中年男子高声喝道,双目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个戴斗笠的男子,眼角却是射出道道精光。众所周知,越是繁华的地方,人的品味越会显得与众不同,所以繁盛如祈临城,男风之盛,比他城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子啊,你可要小心了,那郭大少爷虽然年幼,可不是什么善茬啊,你可有得苦受咯。”一名手捋丝绢、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风尘女子大概也听说了这边的热闹,瞧到这男子的样貌,不禁心花怒放,又满是疼惜地提醒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七嘴八舌地阐述着自己的道听途说,将那郭大少爷描绘得如同地府夜叉般丑陋,讨命小鬼般难缠。然而那男子却只是微微地笑着,一语不发,背靠在告示栏上,淡然地旁观着这些“好心人”喋喋不休的“关怀”。直到丞相府的两名护卫听闻有人揭榜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这名男子才站直了身体,拂了拂身上黑色长衫上的灰尘,泰然自若地走在两名护卫前面,径直向丞相府走去。而在他的之后,留下一大群遥望着他离去的神色不一的百姓。
祈临城,丞相府。
得知有人揭榜,丞相及老夫人已然等在相府正厅,只等揭榜之人前来。正值焦急之时,忽听得府中下人前来报知揭榜之人已在府外,满心欢喜的丞相夫妇急急地将他宣召入府。只见一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踱步入正厅,看他的身形却也不会有太大年纪,郭丞相正欲开口说话,那男子忽地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惊若天人的脸来。
“这……这……”郭老丞相乍一看见对方既惊人又年轻的脸孔,不禁瞠目结舌,不知言何,一是对他那夸张的容颜不知如何称赞,而是对方此般年纪当真可以洗尽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的陋习?为了那不成器的儿子他已然不知*尽了多少心力,曾在摇曳红烛下发出过多少声叹息,此时的他已然不能够在承受更多的*劳了。
对方像是识破了他的质疑,欣笑着问道:“敢问丞相是不是对我这年纪不太放心?”声音清脆如银铃,不似男子的深沉或粗犷,反似女子。
郭老丞相见对方一语道出自己心中的疑虑,不由得对他赞许了几分,也丝毫不隐藏自己的考虑,率然而道:“不错,犬子无知令老夫拙尽心力,老夫也深知良师难觅,先生这般年纪着实令老夫一时难以信服……”话说到这,郭蔺儒忽然提手捋起花白的小山羊胡子,扬声道,“不过自古英雄出少年,奇能异士之人更是层出不穷,我想先生这般年纪既然敢揭下老夫所悬之榜,定然是成竹在胸,有备而来……纵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老夫也不想放弃,不知先生贵姓?”
“当朝丞相能有这样独到的眼光,当是朝野之福,更何况丞相大人您待人亲和,坦率直言,没有丝毫庸官之气,看来草市传言果然不假。”男子此话一出,丞相府中所在之人无不闻之变色,试想谁人敢在堂堂丞相面前直言说出这般话语,这名年轻人是初生牛犊不畏虎还是当真有天降才华,任人难以轻视。
“贵姓不敢称,在下免贵姓蒙,单字一个栎。”
对于这人如此言行,郭蔺儒不怒反而喜笑颜开,“蒙先生如此本性,正合老夫之意,或许在先生的教导之下,犬子或能洗尽陋习,光大门庭。”
“蒙栎愿尽力而为!”蒙栎轻轻地倾斜了些许身体,言语间没有丝毫的波澜。
“那就一切拜托蒙先生了!”郭蔺儒乐呵呵地点着头,眼神与身边的夫人一直相互交流着,见到对方眼神里的释然之色,脸上的表情显得越加从容淡定。
或许从蒙栎进入郭府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开始出现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