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爱慈母爱,爱幼雏,赵家光义为皇储。
龙行虎步状日异,狗趋鹰附势日殊。
膝下岂无六尺孤,阿昭阿美非呱呱。
夜闼鬼静灯模糊,大雪漏下四鼓余。
百官不执董狐笔,孤儿寡嫂夫何呼?
於乎,床前戳地银柱斧,祸在韩王金柜书。
跟着薛婉怡和谢冰韵二人回往泊州的薛青凯,一路上刻意避免着与薛婉怡谈论有关于薛家的事情,而是或与薛婉怡谈述养花之术,或是与谢冰韵探讨音乐之能,将他的一举一动悉数收在眼底的薛婉怡怎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并不打破,反是毫无特殊地与他谈论着。
虽然薛婉怡也很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给自己独特亲切感的男子是不是十几年前在薛家外看到的那个好看的哥哥,但是她还是竭力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任谁抓住一丝希望,无论它是否切合实际,也是抱有极大的幻想的,薛婉怡不想也不愿意在现在打破自己的希冀。真相尚未真正来临的时候,何不让她享受这样的亲切之感呢?
就像那位神秘失踪的既是兄长又是师傅的男子,尽管现在的她仍然不能把握自己在这两种情感之中选择,然而无论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确是事实也罢,她依然坚信着她在年幼时和他许下的那个承诺,不仅是他,还有她自己也在等待承诺被履行的那一刻,而今次的京城之行告诉她,现在尚不是时候。
当在这三人的船只停靠在泊州码头时,薛婉怡看到了一个她熟悉无比的身影,这个身影陪伴了她十几年,在她那个空白的幼年岁月里添上了许多色彩,她不是她的亲人,却给了她胜似亲人的疼护。
“薰姐姐!”薛婉怡惊喜地跃上码头,几乎是哭咽着投入了身边女子的怀抱之中,不知情况的薛青凯一愣,心中琢磨这位薰姐姐当是薛婉怡的姐妹。
“婉仪,你终于回来了……”薰姐姐的声音微微颤着,有些激动。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薛婉怡看着这个和蔼无比的姐姐,心中既高兴,又惊讶。
“婉仪,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我担心你,却又离不开身,只能在这儿等你回来。瞧你这脸哭的,不是被欺负了吧?”薰姐姐看着默默哭泣着的薛婉怡,开着玩笑道。
薛婉怡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着说:“姐夫知道,又该关心你了。姐姐,我这次去京城收获可大了,不仅见识了很多稀有的花种,还找到了在京城的师兄师姐。诺,这位是薛大哥,他也是我的师兄。”薛婉怡引着薛青凯向薰姐姐乐呵呵地介绍,“薛大哥,这位是我的薰姐姐,我的养花之术都是姐姐教的。”
“青凯见过薰姑娘。”薛青凯恭敬地唤道,薛婉怡的养花之术竟是师从眼前的这位女子,她的养花之术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哪来的这么客气?”薰姐姐笑着道,“你的年纪看上去也比我小,婉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便可。”
“薰姐姐,薛大哥也是养花之人,他就是今次花魁大赛的花魁,养花之术也很厉害,而且他还种了传说中的飞瀑连珠!”薛婉怡赞叹地说出薛青凯的种种,身旁的薰姐姐已经变了脸色。
“飞瀑连珠?能种出传说中的飞瀑连珠,怪不得能夺得花魁了,我方才还真是怠慢了。”薰姐姐赏识地看着薛青凯,这个男子远远比他看起来的样貌不简单得多,意识一转,像是记起什么似的,对薛婉怡问道,“怎么婉仪不是今次的花魁吗?那薛家怎么?”
薛婉怡此时才记起薛家,立时担心地问道:“薛家如何,我爹他没事吧?”
“婉仪不用担心,我并未听说薛出了什么大事。”薰姐姐一副了然地看着薛婉怡,眨着眼安慰道。
“我爹没事便好,多亏了郭师兄。好了,这里风寒,我们回家吧。”薛婉怡欣然笑道,圆圆乌黑的眼睛洒在各人身上,格外的暖人。
回到花店,一脸担忧的姐夫早已冲上前来,满目责怪与疼惜地将薰姐姐迎了下去。谢冰韵也许是觉得劳顿,向二人说了,便回房休憩了。而薛婉怡则埋首于酿茶之中,薛青凯便自顾自地赏起店中的花来。
看着店中被养护得极好的各式各样的花朵,薛青凯便觉得心旷神怡,特别是见到那好几盆嫁接的花儿之后,薛青凯更是啧啧称奇,嫁接的方法他是见过也是听过的,但是他却还未尝试过,毕竟没有引导之法,他也不愿糟蹋花朵。如今目睹了店中的嫁接之花,顿时心领神会,目不转睛。
“薛大哥,喝茶。”薛婉怡端上精心所酿的花茶,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回到家中的薛婉怡已经没有了京城时的羞涩和局促,举止也大方起来。
“你那位薰姐姐的养花之术真是好,店中的花株株堪称极品,待得有功夫,我倒想请教一二。”
“薰姐姐的养花之术就连师傅也是大为赞赏,我也是从师傅那知道薰姐姐,并在这住下学艺的。”
“怎么薰姐姐不是你亲姐姐?”薛青凯愕然道。
“薛大哥说笑了。我四岁之时被薛家抛弃,后来跟着师傅学了唇语和功夫,师傅离开后,我就在薰姐姐这儿住下了。薰姐姐虽不是我亲姐姐,却是比亲姐姐还要亲的。”薛婉怡镇定地讲述着那段五味陈杂的过往,淡然自若。
薛青凯默然,薛婉怡耳不能听已是不幸,没想到还有这段过往,怪不得她会说“薛家的其他人还是不见得好”这样的话,也难怪谢冰韵会哀叹任意门弟子的人生疾苦,他们尚且如此,谢冰韵恐怕也逃脱不了那伤人的经历吧?
“薛大哥,今日且在这儿休息,待明日我与你一起去薛家。”
暂居在花店之中的薛青凯渐渐才发现这家花店名声之远播,络绎不绝地买花者,一车又一车的花儿被送走,薛青凯也不禁想起自己来,自己也只是沿街贩花,虽种得一手好花,却几时有过如此的辉煌?看来自己要学的还不只是一点点。
入夜的时候,薛青凯一人倚在窗帷之上,淡淡地看着窗外停着一艘寂然的乌篷船的内河。泊州是一个水都,四散的房屋皆是沿河而据,曳着月光的水光粼粼泛起,晃动着向四周的房屋墙宇各处散去。柔和着河水的味道与夜风阑珊的景致的气息一阵阵地向屋内飘来,薛青凯感受着难得的宁谧和安定,祈临城中,他虽住在郊外,但是却也不乏城市的宣泄,而此时在这纯朴的小屋之中,却是亘古未有的和谐。
想到明日便去那薛家,薛青凯心中泛起丝丝波动,并不是因为可能在那见到从未见过的亲人,而是因为在那或许会寻得爹和娘的杳杳踪迹。一想到这儿,薛青凯不由得想起了身在祈临城的利翊兮,这几日不见,却也不知她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明月千里寄相思,会看星河共难眠。
一曲包含深思的箫声随着那柔和的夜风缓缓远去,萦绕在小城上空的无限情思如虚晃的夜幕点滴坠下,落在无数的情人心中,化作浓浓的情思。
同一片天空下,栖息着多少同命人?织就的鸳鸯,能有几对劳燕双飞?
薛青凯早早地便起了床,他却惊讶地发现有许多人比他起得更早,他们凑在花店门口,熙熙攘攘地等着那最新鲜的花朵,而在这些等候的人们嘴中,却是不约而同地讨论着昨夜盘旋在上空的那曲箫声,余音绕梁,渺渺不绝,宛若天籁。这时谢冰韵忽地凑到了他身旁,故意装作不知情地说道:“昨夜那曲《阙月》当真是旷古绝响,只是不知是何人而奏……”
薛青凯脸颊不由得一红,尴尬地咳了咳,连忙避开谢冰韵的目光。
却不知薛婉怡惊奇地走上前来,道:“薛大哥,你怎么起得这般早?不过客人们口中谈论的昨夜的什么曲子,你可曾听到?婉仪想听,却是难能一听……”
薛青凯再也不说其他,径直走去花房,帮忙着搬运待售的盆栽去了。停在原地对视的二女子早已心照不宣地笑出声来。
薛婉怡边笑边道:“但愿薛大哥和利师姐能够得偿所愿,安安宁宁地在一起……”
薛婉怡和薛青凯二人终究是到了薛家门口。站在薛家门口,薛婉怡静静地看着薛青凯,这么些年来,薛家并没有什么变化,不知薛青凯对此是否有什么印象。
而薛青凯双目凝神看着眼前的学府,斑驳的岁月痕迹并非十分明显,潜藏在过往中的幼时记忆飞速地闪动,似乎没有一丝一缕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停留,他不禁冲薛婉怡摇了摇头。薛婉怡暗暗地点了头,和薛青凯各自捧着大簇的“雪罩红梅”,便向薛家内走入。薛家的下人此时已经知道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是消失十几年的小姐,也并未横加阻拦。
早已听得下人禀报的薛瀚海等人已经在正厅等着薛婉怡,乍见到薛婉怡和薛青凯出现在正厅门口,薛瀚海不由得为之一振,那张和自己心中念叨着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庞,总是令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的种种,而更出乎他所意料的,这个被他薛家驱赶出家的女儿,竟然是他薛家的救星。
“婉仪,你终于回来了。”薛瀚海颇为惊喜地看着越走越近的薛婉怡,而他身后的女子则是一脸不悦地压着她的宝贝儿子。
“爹。”薛婉怡无视二娘眼中发出的仇恨的目光和她那弟弟目光中的贪恋,视他人不存在地看着自己的爹,道,“你没事吧?”
“嗯。你走之后,薛家并没有受到太大为难,薛家毕竟是泊州大府,他们也不敢肆意妄为。只是五天前的夜晚若不是有一支闯入薛家,并包围在薛家之外,恐怕薛家也不会有此时的安宁。”身为外人眼中的一家之主的薛瀚海简略地向女儿说着事情的经过,细想了想问道,“婉仪,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薛婉怡心中盘算了会儿,五天前当正是花魁大赛那天,没想到当天晚上对方就出了手,应当是朝中身居要职之人,亏得有师兄帮助。
“那支军队是我师兄特意派来的,若没有师兄的帮助,唯恐爹会遭遇什么不测。”
“师兄?”薛瀚海心中疑问重重,女儿这十几年的经历他全然不知,这突然冒出来的师兄也正是超出他所知道的之外,“你师兄是何人?竟能调动军队?”
“我师兄正是有沙场儒将之称的郭晟郭少将军……”薛婉怡平淡得声音一出,那端坐着的薛老夫妇和二娘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怎能料到那个被他们自幼送出家门的聋女能够结识这等权贵之人。
“郭晟郭少将军!”薛瀚海颇为震撼地挺了挺身子,很快却觉得释然,女儿能认识这样的人当是女儿的幸运,也许是上天注定女儿要救他薛家一次吧。他的目光缓缓移动,恰好停留在薛婉怡身后的薛青凯身上,他的眉头为之一蹙,他从未在女儿身侧见过什么男子,这个突然出现又随女儿出现在薛家的男子是何人?既是和女儿一起,和女儿关系定然非同一般,然而看他衣着虽不是金缕玉衣,气质却格外出众,而且在他的眉宇间透着若隐若现的英气。
“这位是?”薛瀚海的声音笔直地指向了薛青凯。
薛婉怡“哦”了一声,急忙道:“这位是薛大哥,他就是这次花魁大赛的花魁。薛大哥,这位是我爹。”
薛瀚海了悟地点了点头,盯着薛青凯而去的目光却并未移开,这个男子拥有好看的相貌,当是实诚之人,只是薛瀚海隐隐觉得有些怪异,这个倒是和自己同姓的男子身上似乎让他恍惚间觉得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而他身后的一干薛家人等皆是冲薛婉怡怒目相视,虽然对前些时日笼罩在头间的隐藏着的威胁心存余悸,对于薛婉怡救了薛家也含莫名的感激,可是此时薛婉怡的话中却全然没有把他们纳入“亲人”这二字之中,似乎只有薛瀚海才是她的亲人。令他们诧异的是,薛瀚海当年虽未参与将薛婉怡偷偷逐出薛家之事,但那一年间对薛婉怡的种种,她就不记得了吗?怎么薛瀚海说了几句煽情的话语,二人便尽释前嫌,相亲相依?
“薛大哥和郭师兄都是我在祈临城认识的,他们既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朋友。而薛大哥这次来薛家,是有些事想要问爹您。”薛婉怡后退了一步,将身后的薛青凯让到了自己前面。接下来就全有薛青凯来掌控,她只有在一旁等待倾听答案便好。
“哦,既是婉仪的朋友,我自然将我所知道的全部相告,不知道薛公子有什么要问?”薛瀚海顿觉疑惑,这男子既是婉仪的师兄,和自己也素不相识,却不知有何事问自己,难道是为婉仪十几年前被薛家驱逐出府的事兴师问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