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我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方锦璋听似不着边际的话如天罗地网般径直朝薛青凯周身重重地压了下来。待那几名下人捧着牡丹凑到他的身旁,薛青凯才将他的注意力徐徐地转移到花上。这几株牡丹可谓是极品了,花色、花香、花枝、花形,无一不是可圈可点,难得的是这株株牡丹像是一直种在花盆之中一样,从未经历过任何的移动,因此花叶与花瓣显得极为的清晰。而当薛青凯的视线往下移,移动到一株牡丹的花茎时,他的目光起了细微的变化。他不由得往前凑了凑,直到确认了心中的想法,他才将目光离开了花茎,而是转向了其他几株牡丹的花茎之上,等到看完几株牡丹,薛青凯心中的疑惑已经变成了震惊。
这几株牡丹之所以会看起来像从未移动过,是因为这几株牡丹皆是嫁接而成,花茎以上是牡丹没错,而花茎之下却是碎叶樟。方才薛青凯之所以反复查看这几株牡丹的花茎,是因为他在接口处发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在这几株牡丹的切口处都有一个三叉戟似的切痕。倘若薛青凯此次未去凉州,他或许会不识得这个切痕,然而在他去了凉州,并习得了嫁接之术后,这个三叉戟似的切痕他早已谙熟于心。这种切痕正是在凉州时,薛婉怡所在的花店中的特有切痕。
薛青凯刹那间明白了方锦璋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他认定他已经抓住了薛青凯的把柄,他已经能够利用这个把柄来要挟薛青凯,所以才会要薛青凯看完牡丹之后再做回答。
这哪里是什么夜宴?分明就是给薛青凯摆下的鸿门宴!
薛青凯终于看清楚了方锦璋的面目,这个人早在之前就已经把他的一举一动掌握在手中,然而薛青凯现在不能确定的是,方锦璋到底知道了他多少事情。他这仅仅是以薛婉怡和薰姐姐做要挟,还是以整个薛家做要挟。
“你有答案了吗?”方锦璋脸上仍然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宰相大人的好意,青凯心领了。青凯认为事物在专不在博,至于牡丹,浅尝辄止便可以。”
“你可看仔细了?”方锦璋的语气果然没有了方才的亲和,夹杂着几分愠怒。
“青凯已经看得十分仔细了。”薛青凯斩钉截铁地答道。他并不是不为薛婉怡等人考虑,而是这种事情当断则断,即使他此时答应了方锦璋,日后方锦璋恐怕也未必能够放手。何况,有薛婉怡和谢冰韵在,能有几人伤得了他们?
“你虽是今次花魁,但却不可能受到什么重用,倘若得到他人的帮助,定可以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当今圣上可是的确对花草甚感兴趣……”方锦璋循循诱导,极力拉拢着薛青凯。
薛青凯听得方锦璋如此说,心中存在的疑惑顿时得到了答案,恐怕这就是方锦璋拉拢他的目的,让他接近圣上,取得圣上的青睐。除此之外,薛青凯也笃定方锦璋仅仅是知道他和薛婉怡、薰姐姐的关系,并不知道他和薛家的关系。
“青凯清贫惯了,性子终究与富贵违和,还是做一介花农,闲云野鹤,虽不轻松,倒也自在。”
“你……”方锦璋的愤怒几乎喷薄而出,然而他只是拍桌而起,踱步道,“你和祈禳王府大小姐的事情现在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祈禳王眼界可是高得很,怎么可能将女儿嫁与你这穷酸小子。何况脸太子也掺和了进来,你怎么可能争得过太子,倘若你答应我,我便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保你与利大小姐双宿双栖,逍遥自在……”
“这个不劳费心,青凯尚未落到事实都得求人的地步。天色已晚,青凯这便告辞了!”薛青凯极力忍着心中的愤怒,扬袖转身而去。
而那方锦璋的愤怒已经饱和到了极点,他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怒不可遏地喝道:“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天一大早,利翊兮便起了床梳洗打扮,今天是利忠尧和郭晟班师回朝的日子,虽然不是凯旋而归,但是望风而去的人定然不少。昨天薛青凯去了相府之后,她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她知道薛青凯对官府之类的人是相当反感的,而正是因为遇见她之后,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与官府打交道,想到这些,她的心中便油然而生几分愧疚。昨夜薛青凯忽地来王府别院找她,只是为了告诉她他已经平安从相府返回,当时的利翊兮心中感动万分。看着薛青凯一副没事的样子,利翊兮心中便默默疼痛,薛青凯永远是这样,有事情总是一个人承受着,从不愿意告诉他人,方锦璋那样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邀薛青凯入相府,但利翊兮不愿意*迫薛青凯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正梳洗打扮着,房外却传来丫鬟急匆匆的脚步声,待那脚步声断了,丫鬟慌张的声音便急急地传了进来。
“小姐,有人进王府别院了,正在大厅呢,老太爷让奴婢催你快去。”
“什么人一大早就来了?”利翊兮一边将发钗插入发髻中,一边疑惑地嘟囔道。
“禀小姐,是太子……”丫鬟怯生生的声音在房外响着,利翊兮抓着发钗的手颤了一下。居然是他?这么早来这儿做什么。
待梳洗完了,利翊兮便缓缓地移步到了正厅中,利惜墨正端坐在高堂中,见利翊兮来了,眼中流落出获救的眼神。利翊兮往另一侧看去,果见一名穿着暖橘色长衫的男子,不是凉卿骢是谁?
凉卿骢察觉到利翊兮来了,立时从椅子中跃起,冲冲地问道:“你找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那么厉害,我连派出去的三批手下,竟然全都结果在他的手下。”
利翊兮尚未明白凉卿骢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一副不知所以地看着凉卿骢,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着急的凉卿骢,她这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凉卿骢呢,不会是装的吧?
“你这样看着我,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凉卿骢忽地喜气洋洋地道,惊得利翊兮立刻醒了过来。而一旁的利惜墨则纳闷不已,自这个自称是太子的人一大早进入王府别院后,整个别院就像是被一股寒气笼罩着,阴森森的寒气重重地弥漫着,和此时这个还会笑的太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难不成是他眼花了?
利翊兮白了凉卿骢一眼,道:“你若没事就回去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孰料凉卿骢板起脸,冷冰冰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个人到底是谁。”
刚刚消逝的寒冷再次泛起,齐刷刷地冲正厅内的人身上裹挟而来,利惜墨打了一个寒颤,利翊兮急忙示意身旁的下人将利惜墨扶回房中,自己则看着凉卿骢,不答一语。
“你不说也罢,昨夜有三十名大内侍卫被杀害,正愁没找到凶手呢,或许可以把这事转嫁到那个姓薛的小子身上,听说昨夜他恰好也不在家中……”
“你敢!”利翊兮蓦地一声厉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凉卿骢,道,“我告诉你便是。那人可能是我的同门,江湖上人称阴阳手的宫南风。他和你一样,阴晴不定……”
“你知道吗,你这样看着我,我又情不自禁地认为你喜欢我。要是你真喜欢我该多好……”凉卿骢忽地又变了一个人,感慨地看着利翊兮,诺诺地说道。
利翊兮被他气得哭笑不得,“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和你说的话?”
凉卿骢暖暖地一笑,“你说的话我当然听得到。你能这样看着我,那三十名大内侍卫死了也就死了。”
利翊兮默然,眼前这个人十足地不将人命当回事,而她没料到的是,三十名大内侍卫竟然全都命丧宫南风之手,看来江湖上关于从来没有人见过宫南风庐山真面目的传闻是真的,而她又忍不住再次为薛青凯庆幸起来。
“我可没有让你去找他,是你自己去的。”
“你放心,我一定把他送到你的眼前,就算再损失三十名大内侍卫也无妨。”
利翊兮再也不能忍受他这样的言论,恼怒地道:“你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别老往这边跑,我一会儿真有事……”
“不就是去接祈禳王吗,我刚好也要去,不如我们一块去好了,我连轿子都备好了。”凉卿骢猜透利翊兮的心思,目光冲她看去。
“你去做什么?”利翊兮不解地问道。
凉卿骢反驳道:“你当我没有朋友么?我和郭晟好歹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他今日回京,我还不能去迎接?”
“你和师兄从小玩到大?”利翊兮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高自己一截的男子,说不出一句话来。凉卿骢和郭晟认识这件事,利翊兮已经从凉卿骢嘴中得知了,可是二人从小玩到大却着实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二人明显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玩到一块去?
“你不相信?”凉卿骢脸上的正常神情正在消失,那一缕缕寒冰正渐渐攀援而上。
“师兄是那样一个温暖和煦的人,而你却这样冷若冰山,你们怎么可能合得来?”
“哼,郭晟怎会像你们这些以貌取人的人一样……”凉卿骢冷冰冰地说着,目光里闪烁着的阴冷正在逐渐加强。
利翊兮讶异地听着凉卿骢这脱口而出的话,这句话恐怕是他的真心话,而当她瞧见凉卿骢眼中的阴寒时,利翊兮怔怔地止住了心中的话语。
二人默默无语地杵立着,谁也不与谁说话,直到凉卿骢挺了挺胸膛,眼神直视厅外,脚步亦随着他的眼神一步接一步地往外走去。他冰冷的声音如此天外传来,“我此刻便去东门,你自便吧。”
王府别院外,周身寒气凛凛的凉卿骢缓缓步入轿中,等候在外的侍从见他阴沉着脸从别院中出来,心中暗道不妙,而当他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坐入轿子之中时,侍从的额头上已然冒出了涔涔汗珠。
“哼……”淡淡的从鼻腔中发出的声响从金丝轿中传出,轿外的一名侍从急忙扬起右手,高声喝道,“起轿!”
“等等……”一声娇吒急匆匆地从王府别院门口响起,中断了正欲抬轿而走的轿夫的步伐,轿子被悬浮在空中,欲走未走。
他们在等待着轿中人的发话。
利翊兮缓缓地走到轿子前,犹豫不绝地道:“我还是和你一块走吧……”
轿中一片沉默,而随着这篇沉默的扩散,四周的气氛也变得冷冰冰,静悄悄。就在轿夫觉得应当起步离开时,轿中又传来一声浓浓的“哼……”
方才那扬手起轿的侍从笑着冲利翊兮弯了弯腰,请利翊兮进入另一台轿子之中。待利翊兮端坐其中,他再一次扬起右手,高声而道:“起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