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尸案三字，如同龙卷风般，席卷了原本安宁的达美镇公安局。
会议室内，白炽灯冷冷悬着，光线如同一把巨大的手术刀，将每张人脸毫不留情地切割开来。
桌上照片笔记散落，无数纸张随着头顶风扇乱翻。
烟灰缸里的烟头已垒得有小山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消散的焦灼气息。
赵平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他的声音低沉：“受害者身份未明，尸体在贝蒙草原西处发现，案发时间初步推定为十二小时之间。第一案发现场还未确认，嫌疑人可能已经离开当地，但也可能尚在附近隐藏。时间紧迫，我们必须抓紧破案的黄金七十二小时。”
王宇此时刚挂完电话，接话道：“赵局，我们刚问询了周边几个县镇，没有接到符合年龄和特征的失踪报案。我已经安排下去，将问询范围扩大到全州。”
“不止是州内，临近的几个县市都要问！”
赵平皱了皱眉，重重敲了敲桌面：“今天凌晨下了一场小雨，一直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左右，但尸体表面未发现明显水渍，可以推断抛尸发生在雨停后。既然锁定了抛尸时间，先重点查查路段的目击情况……小邓，交通卡口的问询工作进展的怎么样了？”
小邓连忙答道：“赵局，贝蒙草原周围两公里内只有十六户人家，我们的人已经走访了其中一半，暂时没有线索，剩余工作正在进行中。”
赵平点点头：“好，加紧速度。”
这时，巴登突然插嘴，声音里夹着抑制不住的焦虑：“赵局，我觉得，这么远的路，嫌疑人肯定有运输尸体的工具，不如直接查这两天进出镇上的可疑车辆，事半功倍。”
巴登话音刚落，对面的彭措便抬起了头，缓缓说道：“不一定，是，是车，草原附近有农用道。也有可……能是，拖拉机，摩托车……甚至，马匹……”
巴登拍了下桌子：“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得把全镇上下带腿带轮子的全查一遍？”
“行了！”
赵平及时止住了两个下属的争执，眉头几乎拧成了结。
他转头看向王宇：“你是队长，你先说！”
王宇点了点头，站起了身道：“我的看法是，立刻进行全镇走访，确认受害者身份。这直接关系到我们能否推测她的社会关系、生活环境，以及可能接触的人群。但现在有一个难点，就是雪顿节快来了，镇上情况复杂，外来人口也多……”
王宇还未说完，就又被巴登抢过了话头，他语速极快：“王队，排查抛尸工具绝对是重中之重！全镇常住人口近六万，再加上外来人口，等一一查完，凶手早跑到爪哇国去了！咱们别瞎耽误功夫了！”
巴登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
赵平见状，再一次拍起了桌子，厉声呵斥道：“什么叫瞎耽误功夫？！怎么跟你队长说话呢？有点规矩！”
巴登不服气，站在原地，宽大的胸膛鼓了又鼓，好半天，才别别扭扭的坐下了身。
赵平斜眼瞥了瞥他，这才又接了一句道：“不过，巴登说的也在理。既然线索不够清晰，咱们两条腿走路吧。”
王宇眼见两人快要杠起来，一时间心急如焚，此时听赵平松了口，赶紧顺势说道：“那就分成两队，一队从外围关系入手，逐户排查失踪女孩的信息；另一队以现场为中心，扩大范围查找可疑的车辆。还有，刚才法医已经明确了，死者脸上的伤口排除了野兽啃咬所致，也就是说，这是人为造成的。”
赵平目光落在桌面上摆放的案件现场图，声音压得很低：“人为破坏面貌…最可能的动机有两种：一是熟人作案，比如家庭矛盾、抛弃。二是外来犯罪，比如拐卖、性侵。”
“王八蛋！”
巴登再也耐不住了，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声音像一道滚雷般在每个人耳中炸开，“这么小的孩子，什么样的人能下这种手？”
“巴登！！”
王宇生怕赵平又动怒，立刻要伸手拉住巴登，刚欲行动，就见赵平缓缓站起身。
赵平的目光掠过在座每一个人，最终停在那张尸体照片上。
“孩子！”他低声喃喃道，“孩子。”
会议室里有人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赵平再次抬起头，眼中已怒得迸出两道暗火：“无论动机是什么，这不是人，是畜生，把孩子弄成这样……这案子要是破不下来，无论是我，还是在座的各位，都没资格再穿这身衣服了。”
王宇想要张嘴，双唇动了动，却一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小邓扭过了头，沉默的望向了窗外，连一直话多的巴登，此刻也少见地噤声了。
然而，就在这时，彭措却突然开口了，话音带着些许迟缓，却字字清晰。
“凶器……没、没确认，现、现阶段，是否、是否应、应先……先找出……作案方式。”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彭措身上，连赵平也微微一愣。
会议开始以来，彭措一直默默翻着资料，很少插话，如今一开口，却如投下一枚石子，激起了波澜。
王宇率先反应过来，眉头微皱，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彭措抬起头，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的一张现场照片，那是死者脖颈的特写，照片上的勒痕深浅不一，分布略显杂乱。
他吸了口气，语速缓慢却坚定：
“我来开会前，去过，法医，法医那里。死者脖颈勒痕、不规则，疑、疑似……凶器有弹性。布条、衣物……可能性大，但……但最关键……是确认，用、用了……多少力。”
赵平的眉头一跳，似乎听出了什么端倪：“继续。”
彭措点了点头，继续道：“死者……是孩、孩子，体重轻。凶、凶手……用力过猛，可能、可能造成皮下血、血管大面积破裂，但……但现场无明显出血痕迹。力……力道控制，异常精确。”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彭措的话。王宇若有所思，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不是普通人的作案方式？”
彭措点了点头：“控、控制力道……需要经、经验。可能、可能……有特定经验。”
“什么经验？”巴登忍不住插嘴，皱着眉问。
“比如……养、养殖。处理牲、牲畜……或者，从事……重体力劳动。”
赵平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沉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排查具备这种经验的人？”
“是。”彭措坚定点头，最后补充道：“排查、排查方向，应该重点放在、草原周围牧民，牧场工人，或者……接触牲畜的人员。”
巴登听罢，重重一拍桌子：“彭措这小子果然不白来！赵局，我觉得可以马上行动起来，把这类人群全排查一遍！”
赵平点了点头，敲了敲桌面：“很好，这确实是个有效的线索。王宇，你先去问问，什么时候能做出死者画像，然后找一队人去排查可能的抛尸工具。小邓继续扩大对农牧区域的排查，重点锁定刚才提到的方向。至于彭措，你是刚来的，你就——”
赵平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在场众人，但不知出于何缘故，人人都装聋作哑的不答腔。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赵平正欲说话，巴登已经站起身来，他撸起袖子道：“赵局，别说了，我申请和彭措搭队！这小子虽然是新来的，但脑子好使，让他跟着我，肯定靠谱！”
彭措本低头写着笔记，闻声，手指微微一顿。
他下意识抬起脸，露出一双略显惊讶的眼睛。
赵平没好气地看了巴登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行，别废话，立刻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