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
尤野早已方寸大乱,丢下这两个字后,立即就站起了身,“不用再想了,我现在就去报警。”
夜色笼罩,窗外漆黑一片,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正缓步走向凌晨一点。
屋内,只亮着盏孤零零的台灯。
昏黄的灯光倾斜下来,许小鸥的脸被分成了亮与暗两面,而这亮暗的对比,却让她显得更加阴晴不定。
她抱臂靠坐在餐桌的一方,听到尤野的声音,缓缓抬头,看了许久,突然粲然一笑。
“怎么?吃了几天安稳饭,就把你的脑子吃坏了?”
说罢,许小鸥站起了身,她像只在深夜屋脊上潜行的猫般,一步步压向了尤野,最终停在了理他一步远的地方,眼睛向上挑了一分,不紧不慢的问:“你是怎么想的,能说出报警两个字?”
尤野的背脊下意识的向后弯了一下,像是本能地在退让。
似乎是受不了这种鄙视,他下意识转过头和程继春对望了一眼,两人表情都有些惊异。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许小鸥展露出如今这一面了。
自从在达美镇安顿下来后,许小鸥便将全副身心扑在了这个暂且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无论对内对外,她都温柔娴静,就连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锋芒,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但现在,那种无言的威压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像一把被擦亮的刀。
程继春靠在墙上,将许小鸥看了又看,表情若有所思。
但很快,她便收回了目光,将视线重新定在了那盏鬼火一般的台灯上。
尤野眼见求助无望,呼吸略微急促了一瞬,但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转头朝向许小鸥说道:“那你告诉我,我们还能怎么做?”
“坐下。”许小鸥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把你那点愚蠢的冲动收起来,坐下。”
尤野脸上青白交接,终于,膝盖一软,当真坐了下去。
许小鸥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过身走回桌旁,重新坐下。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许小鸥转头朝向程继春的方向,“妈,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程继春突然被点名,只得重新振作精神,转过头来问,“樊玉的班主任怎么说?”
“她说今天早上点名的时候就没见樊玉,但最近是流感季,生病请假的孩子多,所以也就没多在意。”许小鸥说完,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程继春也低头喃喃:“今天早上,樊玉是吃了早饭才出门的,既然没到学校,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在上学路上出的事。”
她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等等——今天早上,我收了一封信,是寄给你的。”
尤野和许小鸥同时转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什么信?!”
许小鸥语气拔高,带着不可抑制的怒气,“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程继春紧皱着眉头:“我是今天早上打扫院子的时候,在墙角那看到的,因为收信人写着平夏,我也没打开,本来想等你回来再给你的,谁料……”
许小鸥没让她说完,便猛地站起身来,厉声问道:“信在哪里?”
程继春指了指门外的柜子。
许小鸥不等两人反应,率先几步奔去前廊拉开了抽屉,果见一封信件躺在里面。
她一把撕开信封,一张薄薄的纸应声而落。
许小鸥定睛一看,信上只有一句话。
“她曾经求过饶命,却连最后的话也没能说出。”
许小鸥一时有些微愣,下意识翻过信封,见上面没有邮戳,只有寄件人一行,有着三个字的落款。
冯静然。
许小鸥的眼睛停在了那三个字上。
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了上来。
冯静然?!
这个名字,如同一颗久远的种子,瞬间破土而出,而随之涌入了脑海的,是那张早已被尘封了多年的脸。
她的眼睛,她那古怪的微笑,还有她那双,因为长期跛行,而显得姿态怪异的腿。
“她曾经求过饶命,却连最后的话也没能说出。”
许小鸥的大脑被无数的回忆搅动着,霎时间只觉天翻地覆。
一阵剧痛过后,嘴里涌上了一股甜腥。
无意间,她竟自己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此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尤野和程继春快步走了过来。
不知是这脚步声,还是舌尖的剧痛,终于拉回了许小鸥的一丝神光。
她深吸了一口气,趁着背身,迅速将手中的信封攥紧,揉进了掌心中。
一瞬过后,她缓缓转身,脸上表情已被收拾的冷静齐整,待伸手将信纸递过去的时候,连声音也再听不出半分波澜了。
“你们看看。”
尤野最急,一把拽过信,目光刚扫过,脸色顿时一片煞白:“什么意思?这是谁写的?”
程继春探头看了一眼,眼神也刹那变得阴冷:“不用多说,这是绑架威胁……樊玉有麻烦了。”
话音刚落,尤野几乎是立刻便吼了起来:“那就报警!我说——”
“尤野!”
许小鸥突然厉声开口。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如今骤然出口,对面二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尤野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瞬间被震住。但依旧不死心,一双拿着信纸的手在空中上上下下,可最终,也只得无措的垂了下来。
此时,程继春上前了一步打破僵局,她低声道:“会不会是佟铁金他们干的?除了他们,再没人有理由绑架樊玉了。”
尤野闻听此言,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睛立马一亮:“我马上去找他们!”
说罢,连外套都来不及拿,立即摔门而出。
夜风灌进屋里,吹得台灯的光摇曳了一下。
屋里重新归于寂静。
程继春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许小鸥,低声喊了一句:“小鸥?”
许小鸥微微一愣,好半天,才像是从某种深渊中回过神来,应道:“嗯?”
程继春皱了皱眉,犹豫道:“你刚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许小鸥下意识垂下了眼,但也只有一瞬,很快就又抬起了头,反问问:“你指的是什么?佟铁金,还是那封信?”
程继春盯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内屋。
门关上的瞬间,许小鸥再也忍不住,迅速闭住了眼。
攥着那半截信纸的手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冯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