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到宾馆，许小鸥想起了那个关机的手机，于是赶紧去前台找老板借了充电线，回房间打开。
刚一解锁，屏保就显出男人的怼脸自拍。
想起月台上那惊鸿一瞥，许小鸥不由得坐起了身来。
镜头下，男人的五官分外出挑，加上精心挑选的光阴，越发显得手指头都是好看的。有些角度下，更是让人无端想起了《爱情白皮书》里的木村拓哉。
许小鸥不自觉看了下去，手机翻动，连续发出的“噔噔”音效，很快引起了隔壁床的不满。
许小鸥恍然回过神来时，终于想起自己的正事儿，赶紧退出照片界面。
手机很新，应当是刚买不久，许小鸥翻来翻去，心中的石头微微落了地。
此人，应该和丈夫没有关系。
难道真像他所说的，火车上那一幕，只是顺便搭把手？
正欲关机时，通讯录里一个名为“办证”的联系对象引起了许小鸥的注意。
她调出了两人的短信记录，内容刚一映入眼帘，眉心便微微一动。
男人问：“办妥了吗？”
对方回：“东西随时有，关键是看你想要什么样的。”
男人回：“籍贯什么的无所谓，主要是年龄得相符。”
对方回：“可以，等东西到货了我联系你。”
男人又问：“你确定，能正常使用？”
对方回：“只要你不拿去参加高考。”
最后一条信息，发送于昨天下午六点。
“东西”，“籍贯”，“年龄”……
许小鸥将这些短信反复读了几遍，心底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却危险的轮廓。
“东西”，指的是假证件？
“假证件”三个字涌入脑海，许小鸥一时呼吸急促，但又迅速压下。
能和假证件扯上关系的，必然不是什么善类。但也说不定，她能利用这点打探这个男人的真正目的，甚至……找到自己可以借用的出路。
可当前最直接的问题是，她身无分文，又没有其他筹码，贸然接近无异于自投罗网。
思绪正缠成一团，手机突然又亮了起来。她伸手挂断，猫着身子出了房门。
走廊里，多数的灯泡早已损坏，唯一一盏应急绿灯散发着迷眼的光，许小鸥独身走到露台上，盯着远处的小山，按下了回拨键。
嘟声过后，电话很快接通了。
男人的声音听来有些无奈。
“小姐，我打了一天电话你都关机。我好歹也帮了你一场，你整我做什么？”
许小鸥也不欲同他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我怎么把手机还你？”
男人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痛快，声音有一霎那的凝滞：“你怎么方便？”
“明天八点，火车站门口大钟下，不见不散。”许小鸥说完，不等对方回复，便干净利落的收了线。
次日清晨。
男人到时，许小鸥已等待的有一会儿了。
她在二楼露台上，一见对方出现，便立即电话取消了约会。
男人无端被放鸽子，在原地四顾茫然，好半天才抬腿准备离开，而许小鸥也正是这时从二楼潜下来，跟着男人上了公交车。
昨晚看到短信后，许小鸥本已消退的疑心再度浮上水面——这男人身上，桩桩件件都未免太过巧合。可他若真是丈夫派来的，早在车站便有机会将她拦下，何必拖到现在？
许小鸥虽一时摸不清头绪，心里却清楚，这次见面正好是个机会。无论这男人是敌是友，她都得趁此机会摸清他的底细。
第八章 交易
掼县依山而建，公共汽车一路行进，频频遇到颠簸。许小鸥离男人三米开外，躲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用帽子遮脸，密切的观察男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颠簸中，男人不断转头，凝神看向窗外，似在监测来往行人。
见状，许小鸥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男人最终在主街站下了车。
此处已算是掼县的城中心，路两侧，低矮的民居一字排开，家家屋檐下都钉着晒干的艾草和扎成扫帚状的香木条，风一过，整条街都是淡淡的药香。
许小鸥亦步亦趋，与男人始终保持三米距离，料想今天自己无故爽约，他若真和丈夫有牵连，一定会加紧联系对方。
她虽如此想，而男人却像漫无目的般，只顾走走停停，突然路过一只水缸，便驻足停住，站在井前发了好一阵子呆。
这人本就高瘦挺拔，浑身上下没一点短板。就算将他拎到地中央，当陀螺似的抽个三百六十度，恐怕也没有一度是不登样的。
简直是横看成岭侧成峰。
可惜许小鸥并无心欣赏帅哥，只等男人走后，赶紧到水缸查看，见水面上漂着几片大叶的金边草，不过就是店家寻常储水所用，一时更摸不着头脑。
男人走出几步，又挪到一家药店外，神色凝重的盯着橱窗里的一排止痛膏药。许小鸥刚找了个电线杆子猫起来，不料男人突然回头，眼里精光一闪。
“糟了！”许小鸥一惊，眼睁睁看男人向她走了过来，眼见要露馅儿，谁料男人忽然将视线越过她，眼神几乎是陶醉般落在了一旁的铁皮电箱上。
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待他走后，许小鸥站到男人刚才的方位去观摩，一转头，却只从店玻璃中看到一个茫然的自己。
老板正在给顾客秤药，见她行为怪异，问：“妹儿，你买点啥子？”
许小鸥赶紧摇头告辞。
难道男人已经发现了她，故意带着她游花园？
两人一前一后，走走停停，没多久，就到了午饭时间。
主街后的居民区，路两侧有零星的食摊，用竹架支起一口陶炉，炉口已开裂，但火焰舔着铁锅，依旧飘出一股豆花的香气。
挑担子的汉子从这里路过，停下买上一碗，顺手从怀中撕了个锅盔配着吃。
男人见状，也有样学样，找了张桌子坐下。
许小鸥不敢上前，依旧隔得远远的窥探。
不久后，摊主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豆花。见菜上来，男人也不急着动筷，只再一次对着一旁光可鉴人的小盘子静思。
许小鸥本就被那豆花儿勾出了馋虫，见男人又开始作怪，心中低骂一声：“事儿真多！”
她透过摊架上的藤筐缝隙，见男人自顾自地对着盘面，时而偏过头，时而张开嘴，表情亦随角度不同频频变化。
也就是在这一刻，许小鸥突然意识到一丝端倪——那镜面的盘子正倒映出的不是别的，正是男人微微歪着的脸庞。
许小鸥终于回过了神来——这一路上，他之所以对着车玻璃，水缸、药店橱窗、电线箱发呆，根本不是在确认自己的行踪，更不是在传递消息。
他是在找反光物照镜子。
许小鸥几乎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猛的从地上撑起身，踏踏几步冲到男人面前。
男人刚把锅盔送到嘴里，见她出现，金黄的饼渣霎时呛了一嗓子，一时间，咳得涕泗横流。
许小鸥不管那样多，啪的拉开凳子坐下来。
男人好容易止住了咳嗽，第一件事，就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脸，终于擦净了，依旧顾不上说话，欠身对着不锈钢小盘端详。
照完，又不放心，还要举起来再看一看。
许小鸥几乎要翻起白眼。
男人好容易忙活完，才转头看向她：“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许小鸥没好气的说：“路过。”
男人还挂念着自己刚被蹭乱的发型，一边上手拨，一边皱起了眉：“这么巧？”
许小鸥嗤笑一声，也懒得跟他废话，从兜里掏出手机拍在桌上：“还你。”
男人眉间一喜，刚欲动，许小鸥就轻巧的挡开了。
“慢着——”
“你又要怎样？逗了我两天了还不满意？小姐，我再怎么说，也在火车上帮了你的忙……”
“谁帮谁的忙还不一定吧。”许小鸥干脆的打断他，言简意骇地揭穿对方，“你也得找个幌子掩护你下车，不是么？”
男人漂亮的脸蛋呆了一下，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许小鸥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你也没有身份证给列车员检查，或者说，没有合法的身份。”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男人有点慌了，伸手想去拿勺子，谁料心猿意马，一个不小心，啪嗒将勺碰落在了地上。
见状，他终于恼羞成怒起来，急急环顾一圈，压低声音问：“你想怎么样？去举报我？恐怕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吧。”
“这事儿其实很简单。”许小鸥似笑非笑的说，“我跟你一样，也需要一张新的身份证。你出钱，找人办证。我帮你保守秘密。如何？”
男人似是不屑，眼睛一撇，扬高了半个调：“否则？”
“否则我现在就叫起来。这地方这么小，警察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就知道，你和我之间，谁的故事比较精彩了。”
一口气说罢，她看向男人还未怎么动的豆花，问：“你还吃么？”
男人大脑正飞速运转着，但千想万想，也未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时之间傻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答。
许小鸥见对方呆若木鸡，心知此事妥了，淡定地说：“那我不客气了。”
她转头找老板要了把勺子，对着豆花大快朵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