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阮阮,今天有没有好点儿?”。
伴随着袁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空气中的中药味儿愈发浓郁。
失明后这段时间里,袁毅给我找了无数医生,但是却没有哪个医生能诊治出我眼睛的情况。
可是即使如此,药却是一直没断过。
除了眼睛的毛病,腿上的伤也需要治疗,所以我几乎是把药当饭吃。
中药西药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腿上的伤倒是在慢慢好转,但是眼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白天黑夜,浑浑噩噩的一天有一天。
温热的碗壁碰到唇边,那味道更是直冲天灵盖。
药还没喝下去,胃里已经在一阵阵的翻滚了,我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屏住呼吸,抬手扶着袁毅递来的碗,将药一饮而尽。
真的太苦了,喝完药我刚要说话,一张嘴,字还没吐出来,药已经不受控制的吐了出来。
胃里一阵阵反胃,我止不住的呕吐,将刚喝下去的药吐了一干二净。
最近吐的次数多了,我的嗓子似乎也受到一定影响,喉咙刺痛,声音有时更是沙哑的如同老妪的声音一般。
这种日子对我来说真的每一天活着都是煎熬。
袁毅一边帮我拍背顺气,一边递了温水给我。
自从我失明后,袁毅几乎每天都会来我这里,陪我用餐,给我送药。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袁毅处理起来也相当熟练了。
“怎么样,很难受吗,我让人把白恒叫过来。”
我没说话,摆摆手表示不用了,白恒来了也没用什么用。
袁毅的嗓音中不难听出关心的成分,或许是我这些日子太过顺从和听话,他似乎真的把我当成了他喜欢的那个阮阮。
连小莲都说袁毅明显改变了许多,好像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温和有礼的袁毅。
在袁府的下人口中,曾经的袁毅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只是在经历阮阮那件事后,才性格大变的。
我不知道曾经的袁毅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至少目前来说,现在的他比起初识时那副残忍暴怒的模样可好上太多了。
“哥哥,这药喝了这么多,也没什么用,阮阮以后不喝了,可以吗?”
我这眼睛或许是真治不好了,药喝再多也无用,既然如此,何必每天受这个罪。
眼睛看不见,所以我看不到袁毅脸上的表情,只能凭着感觉,凭着我听到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大致望向袁毅的位置。
袁毅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我心底不由得自嘲一笑,也是,他的“阮阮”,他喜欢的女人,怎么可以是一个瞎子和瘸子。
至于我,一个被他操控的提线木偶,阮阮的替身,有什么资格提这样的要求。
我以为这件事没得商量了,却没想到袁毅突然开口道:“好,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我从袁毅的声音中似乎听出了几分哽咽喑哑的味道,只是这种情绪怎么会出现在袁毅身上。
我下意识的转向袁毅的方向,却忘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或许是我听错了,因为当袁毅再说话时,声音跟平日里确实是并无差别的。
“这些庸医开的药都不喝了,哥哥找人联系了国外的医生,那医生是眼科方面的专家,一定能治好阮阮的眼睛。”
说话间,袁毅伸手轻轻拨弄我额间的碎发,将碎发拨到耳后。
袁毅的手有些微凉,他的动作难免会跟我的肌肤触碰。
7
看不见的缘故,这种肌肤相贴的感觉越发明显,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手的每一下动作。
袁毅最近变了许多,这种亲昵的举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我还是不能适应他的触碰。
但即使心里抗拒,我也不能表现出来。
“要是阮阮以后都看不见了,哥哥也会一直照顾阮阮的是吗?”
“那是自然,哥哥会一辈子照顾阮阮的。”
一辈子啊,真可怕。
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于我来说都是煎熬,我不知道真要是一辈子,我会变成什么样。
“哥哥对阮阮真好。”
“长悦茶楼那边来了个新的戏班子,听说黄梅戏唱的不错,今天天气不错,哥哥带阮阮出去转转吧。”
虽是询问的语调,可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眼睛看不见,腿也瘸了,出行都得靠轮椅,我越发不愿意出门。
袁毅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时不时的带着我出去,美名其曰散散心。
我大概知道,这听黄梅戏或许就是“阮阮”的喜好了,所以袁毅这个好哥哥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带着我去听。
“哥哥决定就好,阮阮都听哥哥的。”
“好。”袁毅的声音中看得出来他心情确实不错:“哥哥带阮阮出去。”
话落,我只感觉身体突然腾空而起,我下意识的抓紧了袁毅的衣服。
鼻尖充斥着袁毅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我很不习惯他的触碰。
好在很快,他将我放到轮椅上,推着我出门了。
对黄梅戏这种东西其实我并不感兴趣,我在包间里听着楼下咿咿呀呀的声音昏昏入睡。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这声音我太熟悉了,熟悉到我感觉我的腿好似又出现了那股撕裂般的痛感。
我瞬间惊醒。
可是眼前一片漆黑,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看不到东西,只能听着细碎的声音推测有人打起来了。
就在我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袁毅突然从我身后贴了上来,捂住我的耳朵。
“阮阮别怕,哥哥在这里。”。
袁毅的手将外界的一切声音隔绝在外,我下意识的抓紧了袁毅的衣角。
我恨这个疯子,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环境中,却也只有袁毅能给我带来安全感。
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袁毅你等着,你不会有好下场…唔…”
“砰”。
我隐约听到了一道愤怒的咆哮声,可紧接着,伴随一道清脆的木仓响声,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袁毅也将我松开了。
眼睛看不见,所以我的耳朵格外敏感,包间的门似乎被打开了。
随后,耳边隐隐传来重物拖动的声音,紧接着房门再次被关上。
我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感觉浑身发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血腥味儿在空气中越发浓郁,刺激的我忍不住又开始反胃作呕。
“阮阮不怕,哥哥在。”
袁毅说话间,一件重物落到我头上,将我整个人笼罩起来,同时轻轻拍打着我的背。
袁毅身上一直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我一向不喜欢这个味道。
因为只要闻到这个味道,那就说明袁毅在。
两股味道相互交叉,刺激的我头晕脑胀。
我深深的呼吸了几口空气,缓解心底的不适。
身体的不适感稍稍得到缓解,耳边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木仓响声,而楼下也满是凄惨的尖叫声。
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面重重的撞开。
“少帅您先带着阮小姐走,我们在后面拦着。”
说话的是袁毅的警卫员之一,随着房门被打开,木仓响声越发尖锐刺耳。
“哥哥……”我有些下意识的开始寻找袁毅的位置。
我伸手往四周试探,下一刻,一双微凉的手抓住了我伸在半空中的手:“别怕,哥哥在的。”
随着袁毅的话落下,我的身体腾空而起,袁毅抱着我往外走。
虽然有我这个累赘,可袁毅行动的速度还是相当快的。
只是那木仓响声却像一直紧跟在我们身后,很明显,那些人就是冲着袁毅来的。
眼睛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不可知,心中恐惧更是被无限放大。
我想说话,却发牙齿哆嗦的厉害,嗓子眼儿也像是堵住了一般,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袁毅的闷哼声,紧接着我明显感到袁毅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袁毅的步子停下了,将我靠墙放了下来,而这时,袁二等人也围了上来。
“少帅,您怎么样了?”
心底越发的不安,我伸手去触碰袁毅,摸到了袁毅的胳膊,可入手却感受到一片湿润粘腻的触感。
“哥哥你受伤了?”
“哥哥没事,别担心。”
袁毅说话间拍了拍我的肩背以示安慰,片刻后,袁毅再次抱起我往前走。
隐约间我察觉到袁毅将我带到一个房间里,打开柜子将我塞了进去。
“阮阮,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在这里好好躲着,哥哥把他们解决了就来接你。”
留我一个瞎子在这里,我怕吗?那是自然的。
从出生到现在差不多十九年,我的生活一直是平淡而普通的,别说这样的木仓斗,在遇到袁毅之前我甚至连木仓都没见过。
可是现在除了这个法子,似乎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从袁毅跟袁二等人先前的对话中我听到,援军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若是拖着我这个累赘,或许根本支撑不到援军到来。
“阮阮不怕,哥哥很快就回来。”
话落,我甚至都来不及回答,袁毅已经关上柜门转身离开了。
我蜷缩成一团,靠坐在柜子的角落里。
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我之前也想过用死亡来解脱,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我却害怕了,退缩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木仓声终于停了。
所以,这是结束了?
我的手摸索着放在柜门处,思索片刻,又收了回去。
我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即使出去了,又能做什么?
别说找人,甚至连分辨方向都成问题。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我听到房门被人打开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我不知道来的人会不会是袁毅。
“阮阮。”
伴随着熟悉的嗓音,柜门被人拉开。
心底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我握紧拳头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袁毅紧紧的搂着我,难得的这一次我不排斥他的靠近,甚至在他的怀抱中,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但是这样的感觉开始让我感到害怕,我竟然会开始依赖起袁毅来!
他可是我的仇人,我一切苦难的源泉,我心知,这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