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林梢，雾气渐收。
一大清早官秩睁眼第一句话就是：“这哪儿？”
反正不是市局负一层那漏水发霉的破牢房就对了。
打了两个哈欠回了神，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这个房间。
整个房间色调以黑白为主，走的是简约又不失格调的北欧风路线。窗帘没拉紧，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对面山云雾缭绕的山顶。
哪个人才把房子建到了深山里？
也不嫌荒凉。
官秩啧啧两声，赤脚推开了玻璃门。
走廊很长而幽深，即便是大白天也亮着壁灯，波斯地毯华丽雍容，赤着脚踩上去有种别样的质感。墙面上挂的油画随随便便一幅就能卖出八位数的天价，官秩不得不承认自己酸了。
出了门往走廊右边走，尽头有个小阳台，天光从门缝中透进来，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光而立。
这谁？
心里正疑惑着，下一秒那人就开口了：“和我去一趟林家。”
这欠揍的语气，一听就是邢坞那傻逼。
官秩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住了几天脏乱差的监牢，差点都忘了自己刚穿过来那天是被邢坞从这大house里赶出去的了。
“我为什么要去？”官秩还在气昨天的事。
“蹲局子和去林家，二选一。”
邢坞笑的漫不经心，满脸欠揍，看得官秩手痒的很。
拳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咬咬牙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选二！”
邢坞见他服软，脸上的笑意这才收起来，远远抛了件外套给他，“穿上。”
官秩堪堪接住，在看到吊牌上那五位数的价格后，也不管合不合身，直接就给自己套上。
同时感叹，有钱真特么好！
“走了。”
邢坞懒得看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儿，直接越过他向前走去。
“嘁，不就有几个臭钱吗？神气什么？”
官秩骂完就裹紧外套，追了上去。
林家是霖市的老土豪了，在圈子里的地位仅次于邢家。
国内连锁酒店超过一万家，在餐饮服务行业一枝独秀，近两年来又分出一半精力转战影视圈，投资了几家影视制作公司，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官秩抓了两把自己凌乱的蓝毛，有些搞不懂邢坞去林家干什么？
难道问他们为啥要让李楠那个废物拍《钢厂时代》吗？
还是说，单纯地就是想上门走走亲戚，攀攀关系？
想不到堂堂霖市第一首富，也是需要攀关系的？
官秩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干脆直接问邢坞。
“喂，你带我去林家干什么？”
“你猜。”
官秩刚起床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懵逼状态，更是懒的动脑子，直接就怼了邢坞一句：“不想猜。”
————
林家是真的土大款，竟然在寸土寸金热闹繁华的市中心建了一座占地五百平的大豪宅，青砖黛瓦，水榭楼阁，还有红鲤鱼和绿鲤鱼。
整栋屋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是在叫嚣着老子很有钱！
林家和邢家是老相识了，所以邢坞的车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径直驶入地下车库。
“等会上去什么话也不要问，你就看着，多看多观察，不要多嘴，知道吗？”邢坞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和官秩交代。
官秩倚在后座，懒洋洋地应了声：“哦。”
“起来，赶紧下车！”周小陆看官秩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就来气，这家伙怎么出来办个案跟出来度假一样？到底是谁办不好案子就得回去蹲破牢了？
“吵什么吵，”官秩极不情愿地起身。
“嘿，你这小子！”周小陆扬手想要打他。
官秩轻松躲过，极为得瑟：“嘿嘿，你打不到我！”
进了林家豪宅，贫穷了小半生的官秩再一次被刷新了三观。
他跟着邢坞从正门走入，依次经过门厅，茶厅，偏厅，还有三个餐厅才到达待客的客厅。
一位身穿黑色唐装的老人手捧着本年代久远的古书，坐在木摇椅上，身后的苏绣是“花开富贵，孔雀开屏”，官秩仔细数了，光是这孔雀上的每一根羽毛，就有七种颜色，一看就价值不菲。
“老先生，邢家小公子到了。”
管家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附身在老人耳后轻语了几句，老人这才抬眼起来，扫了他们三人一眼。
“林爷爷好。”邢坞恭恭敬敬问了声好。
“嗯。”
老人家看起来很严肃，眉毛浓黑且长，薄唇之下蓄着几缕小胡须，那一双浑浊的眼睛仿佛能够直入人心，吓得官秩立马收起了贼眉鼠眼，老老实实垂了头躲到邢坞身后边去。
然后小声哔哔：“这老头儿眼神也忒凶了吧。”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大，只有他前面地邢坞，和身边的周小陆听得到。
邢坞听到这话是没什么反应，但是周小陆地反应就比较强烈了。
一双小眼睛都瞪圆了，官秩这人胆子怎么这么肥呢？林家老爷子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一直以手段狠辣闻名A国，官秩这小子是想看不到明儿的太阳了还是咋地？竟然敢当着老人家的面儿说人坏话？
“林爷爷，这次登门……”
邢坞刚想说话，就被林老爷子打断了。
他收起手里的书，不冷不热地说了句：“都坐吧。”
“好。”
三人入座，邢坞又道：“这次登门是有些事想问问……”
林老爷子又一次打断他：“小坞，你说你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林爷爷，好不容易见一次你还是带着目的来的，这让林爷爷很伤心啊。”
“老唐，把象棋拿来。”
接着又道：“你爷爷那个老东西和我约了十盘棋，到现在还剩三盘没下呢……罢了罢了，既然今儿你来了，你就陪林爷爷我过过棋瘾吧。”
“林爷爷我……”
“诶，你可不许说不啊！”
说话间，管家已经把棋盘摆好了，邢坞只得作罢。
楚河汉界，排兵布阵，横冲直撞，弃车保帅，两人旗鼓相当。
邢坞有心快点结束，于是一番博弈之后，故意送出一个象，直接让林老爷子双炮重将，痛痛快快地输掉了一局。
“邢坞，你有些心不在焉呐。”
林老爷子皱眉，捏起一枚棋子语重心长道：“林爷爷看得出你有心事，但当你手里捏着棋子的时候，你就得把事儿憋在心里，不去听，不去想，不去问。因为你一旦摆好了棋盘，你手上掌握着的就不止是一枚棋子的命运，而是一整支队伍乃至一整个国家的输赢。每一次排兵布阵都应当小心翼翼，因为稍有不慎，你便会步入万劫不复的死局。懂吗？”
“棋者，应当心无旁骛。”
邢坞恭敬地道了声好，便又由着林老爷子继续下了两盘棋。
两局的死相都相当难看。
林老爷子可能也看得出邢坞心不在此，摆摆手让管家把棋盘收了。
“罢了罢了，反正你心不在棋身上，有什么话想问便问。”
邢坞直回身子坐好，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三天之前，北街发生了一场大爆炸的事儿，您听说了没有？”
“哦，”林老爷子重新拿起那本被搁置的古书，翻了几页随后道：“今早新闻里播了。”
“那您有没有什么看法？”
“邢坞，”林老爷子犀利的眼神直逼邢坞，“你这是在怀疑我？”
林老爷子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横眉倒竖就那么瞪着邢坞，唐管家也是眉头皱的死紧，暗暗在心里抱怨这位邢家少爷怎么这么不会讲话。
客厅里的气氛极度低迷。
邢坞抿唇不说话，诚然像他这样冷静死板的人，是不会懂得撒谎变通的。
但是这种事情官秩做的最多，也最在行了。
于是他立马就道：“当然不是！”
响亮且清澈的男音响彻在空荡的客厅里，同样也响彻到了林老爷子和唐管家的心里去了。
“怎么？”林老爷子这会儿还正在气头上，犀利的眼神从邢坞身上转移到了官秩身上，“合着你俩来敝舍之前没把商量打好啊？”
被那种及其锋利且带着轻微杀气的眼神盯着看了几秒钟，官秩突然有点招架不住，特别是他的话，是真的说到了官秩的心里去了。
来林家之前，邢坞确实没和他打好商量，甚至连来干什么，都没告诉他。
官秩心虚地笑笑，“林爷爷您真是会说笑，邢坞他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在破案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困恼，想请教您来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老爷子冷冷地打断，“别叫我林爷爷，我和你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嘛。”官秩脸皮厚的出奇，“哪个人不是从不熟走过来的呢，以前咱们都不认识怎么会熟？但是现在不一样啊，爷爷我叫官秩，升官发财的官，十年为一秩的秩。”
“没人理你叫什么，如果三位是来问有关104工厂的事，就请回吧，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林某人不会接受任何性质的谈话，除非你们下逮捕令。”
“老唐，送客！”
三人就这样被唐管家赶了出来，邢坞并没有因为吃了闭门羹而生气。抬手看了眼腕上的名表，然后抬眼问两人：“时间还早，局里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