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过了草长莺飞,芒种节刚过,天就日渐热起来,于是人们纷纷脱下棉衣,换上了轻纱罗裙。至于我们虽只得穿着轻衣布衫,倒也乐得舒服。唉,可真是事物颠倒啊,若是在现代当个有名气的演员,那可是穿什么衣服都没有人管啊,我甩了甩刚干透的头发然后用头绳随意的绑在脑后。
“姐姐可好了?”如春欢呼着撞开门跑了进来,我闻声站起身,一边将窄袖上衣的琵琶襟扣好一边回过头道:“就知道是你这冒失鬼,我好了。班主真的不去了?”
“嗯,班主怎么劝都不去,他说啊趁这几日闲着,要把戏本子好好看看,让我们小辈儿的好好玩,等过了这一段时间,班里就该忙着赶节目了。”如春跟着我解释。
“是啊,酷夏里听戏的人本身就少,过了这伏天,就要中秋了”,我转过身笑道,“你说我头发不编起来行吗?”
“嗯,姐姐人美,怎么打扮都好看。”如春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就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去,到了院里,只见众人都已到齐了,我们俩站到霜娘身边,冲她点了点头。
“昱娘啊,你年纪最大,可看好他们,尤其是阿凌跟个猴儿似的,可别掉水里了,猴子可不会游泳!”班主话语刚落,大家都笑了起来,那边阿凌慌忙解释道:“班主您就放心吧,我肯定完好无损的回来。”
“那你们就去吧,现在天还早,不热得慌,晚上要早些回来。”霜娘又对我们这些少年交代道。“知道了。”众人纷纷应道,便出了后门,平常只要不是出去上府里演戏,我们都是从院子的后门出去。
外面葛风辛已经拉了马车候着了,见我们出来,笑着喊道:“快瞧瞧,咱祥盛戏班果然后继有人啊,个个儿都是精英,快些上车吧。”边说边从车上跳下来接应我们,如春第一个敏捷的跳上车,又拉着我跟昱娘,紫瑜上去。
戏班子人并不是很多,只有一十七个人,有些行当都是串着演,可却是江宁城里数一数二的戏班子。这次也是天热的缘故,吴班主便让我们这些小辈的去西门外的莫愁湖玩玩儿。彼时正是炎夏,湖里的莲藕长得正好,荷花也是开得极美,众人自是非常乐意,一个比一个高兴。
于是趁着早上天凉快,我们就这样结伴出发了,向着城西的莫愁湖前行。因了班主,霜娘还有刘叔这些长辈都没跟着,车里更是异常热闹,如玉跟葛风辛在外面驾车,车里坐着我,如春,昱娘,紫瑜,阿凌还有袁盛。班里的叶祥跟秦殊然也没来,他们两个在前一段时间因为不好好练功,自是受了罚,不能跟着出来。一路上不停叫嚷着的蝉声甚是聒噪。
“你们说,这会儿子,秦殊然那小子哭没?”紫瑜笑着问道。“我看八成是哭了,整天跟个娘儿们似的,不哭才怪。”袁盛轻笑出来。我看了一眼他,不愧是唱净行的,说起话来就跟他化的脸谱差不多,大大咧咧,却很形象,想到这我说道:“那就要看看祥子的功夫了,把咱的秦妹妹给哄过来没。”车里又是一阵爆笑。
就这样,众人说说闹闹个一路不停。莫愁湖?我还从未去过呢,不知道那十里荷花会给我一个怎样的惊喜。
“到了,都下来吧。”车帘外传来葛老叔的声音来,这次轮到阿凌打头了,只见他抢到如春前面,第一个冲了出去,气得如春在后面直骂他混球。“好了好了,玩好才是重要的,争这个做什么?”昱娘慌忙轻声劝道。
“哇!太美了,宁姐姐,你快些看啊!”我刚下了车,如春就拉着我跑到堤岸上。的确,那是怎样的美啊,整个湖愣是长了满满的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也就是这样子吧,已经快到中午了,阳光正好,纷纷淌在那粉的荷花上。
太美了,众人纷纷赞口,“我们快些找条船吧。”袁盛迫不及待的说完,就拉着阿凌去下面找船了。
“是啊,真是美。你们快些玩去吧,我就在这看着马车。”葛风辛转过身对我们说道。“葛老叔,不跟我们一起吗?”昱娘问道。“不了,我又不是没玩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吧。”葛风辛爽朗的笑道,眼中尽是满足。
辞过葛风辛,我们就扯起裙衫,光着脚下到了岸边,软热的泥巴踩在脚下真的好舒服,看看她们的脚,都是洁白美丽,并没有因为裹脚而畸形,看来不是大家族里面的女孩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不用裹脚。
“快上船啊”,阿凌冲我们喊道,只见他跟袁盛各撑了一条小船在岸边儿等着,我们便兴奋地往船上跑去,我侧过身看到如玉站在紫瑜的身后,一阵不爽,伸出手把他拉过来:“你得陪着我。”
他一脸无奈:“我什么时候说不陪你了。”说完就紧紧拉住我的手上了阿凌的船,如春自是跟着我们俩。昱娘她们则坐上了袁盛的船。“坐稳当喽!”一阵喊声过后,阿凌撑起竹蒿缓缓向后划去。我从未坐过这种小船,此时既紧张又兴奋,只好紧紧拽住如玉的衣袖。一旁的如春倒是自在,趴在船邦上极开心地去触摸那些荷花、荷叶。
“呀,你们看,蜻蜓,还是蓝色的。”如春兴奋地叫嚷着,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真是一只蓝色的蜻蜓,立在那婷婷怒放的荷花瓣上,真美。
无意识的,自己就跟着放松起来,松开如玉的衣袖,也趴在边上轻触那美丽的荷花。远处突然传来动听的歌声,我们抬头去看,原来是采莲女来了,只见她们光着双脚,带着蓑笠两两划着船桨过来。
“卢家有莫愁,年方一十五。家住石头城,形貌仪美丽。纤腰束素纨,脚步翩翩移。细问我良人,何日能得归。早出采莲来,晚复把衣织••••••”她们的歌声非常好听,缓缓道出千年前那个叫做莫愁女子的身世来,我扶着船站起身,看着她们附和唱道:“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那群少女听到,便向我们划过来,如春看着她们,也忙拉着裙角站起来。“姑娘的西洲曲唱得真好。”打头的女子友好的称赞道,这才发现她们都是穿着长裤,只不过都是挽着裤脚,真后悔今天来游湖,没换上裤子,穿着裙子还得提着裙角,真麻烦。
“呀,这位小哥儿,船撑得真好。”来人又夸道,阿凌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年轻的女孩子,脸比那荷花还要红。倒是一直默默不语的如玉说道:“姑娘们要忙到什么时候才回去?”
女孩儿们这才发现船上还坐着一位年轻公子,马上就有人说道:“这位郎君可真俊啊,只可惜莲子情如水,真不知姑娘口中的莲子把心思放在了何处。”说完还颇有意味的看了我一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干嘛惹我?正要发作,如玉却挡在我身前,向那群女孩子点头示意道:“莲子是无情,可是对自己身边的荷花却是爱得紧,两者不论谁离开谁,都无法生存下去。”说完竟拉住我的手。
一时间众人都愣在了原地,只见刚才挑衅的小姑娘从船上扔过一个袋子来,如春慌忙接住。
“郎君说的真好,我只好拿刚采来的莲子以报,咱们接着忙去了,祝你们如这莲子荷花般,相依相存,再见了。”我看着那群姑娘一点一点远去,内心好好甜蜜。
我扭头看着如玉,他缓缓拉着我坐下,说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那一刻,我有种想哭的冲动,宛如突然有阳光射入的冰室,一点点融化掉。我慢慢躺在他肩头,幸福的笑出声来,阿凌脸更红了,只得卖命的往前划船。如春见状,竟也背过身去慢慢数着袋中的莲子,一边数一边嘟囔:“臭阿凌,划那么快干嘛?”
船尾的我们只是相视一笑,便继续穿行在这层层红莲之中。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我们四个循声望去,只见袁盛他们四个竟冲着我们背起蒹葭来,见我们盯着他们,背得更起劲了。
就随他们去吧,我坐直身体,与如玉十指相扣,轻声跟着念道:“蒹葭采采,白露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