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答应？”
她太久没回宫了，都快忘了还有宜答应这么个人。
“是青禧宫那位，慎太妃的侄儿。”
郑荆楚这才想起有这号人。
“宣他进来吧。”
郑荆楚将折子合起来堆放在案几一角，抬头陈方瑜已经走进了内殿。
“内臣见过皇上。”
瞧见他的脸，郑荆楚这才有了印象。
他声音很好听，讲故事也算入耳。
“平身吧，不必拘谨。”
“南郑素来有归家吃面的习俗，皇上今日刚刚回京，想来是没来得及吃的，内臣着御膳房做了些，皇上尝尝。”宜答应从身边宫女手中方盘里端过来一个龙纹瓷碗，里面只放了几根长面，汤色清澈，闻着却清香，想来是用了心思的，“眼看快用晚膳了，不好让皇上吃太多面，便只煮了这许多。”
“宜答应有心了。”
内官试过毒之后便呈了上来，郑荆楚喝了口汤，一口便尝出来是用鸡汤熬煮了不少时辰的底汤。
她象征性的吃了一口，便将碗放在了旁边。
抬头看宜答应仍旧站在底下，郑荆楚沉默片刻，又问。
“宜答应，你本家可是在江南一带？”
她记得慎太妃便是出身江南，娇嗔柔媚，一曲动人，当时才让先帝动了心。
“正是，臣老家临安，鱼水之乡。”
“老家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瞧着这陈方瑜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在家中一般都有心仪的女子了，他长相又出众，想必在临安也是十分受欢迎。
“内臣不敢。”
“这有何不敢的。”郑荆楚失笑，“就当是给朕逗逗闷子，朕不会记在心上的。”
“内臣在家乡时，的确曾经议亲过一个适龄姑娘，不过皇上放心，议亲未成，也并未上门提亲。”
陈方瑜紧张的解释。
“无碍。”想来为着她，必然让他们这对有情之人各自他飞了，“那姑娘可成婚了？”
“内臣不知。”
自打年前进宫，他就不太知晓临安老家发生的事了。
家乡父亲母亲得姑姑庇护，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也算是门楣添彩了，他如今只需要在宫中安然待着，庇护一家就是他的责任。
“若那姑娘未成婚，你愿意出宫同她再续前缘吗？”郑荆楚又道，“朕对外会宣告你以宫令官职出宫，而不是嫔妃，你带着官职回乡，朕瞧着你文采不错，也算沉着稳重，在临安为你寻一个文官之职，你可愿意？”
“这……皇上，您是嫌内臣照顾的不好吗？”陈方瑜连忙跪下来，“求皇上别送内臣出宫。”
“难道你不想同心爱之人白首一生？徒留在这宫中与人争宠岂不煎熬？”
陈方瑜犹豫了，进宫本非他所愿，姑姑答应他，若是他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他的父亲母亲便能一世无忧。
他考了两次科举无门，父亲官职低微，常被顶头上司欺压，他却只能忍气吞声，他不甘心。
可是瞧着，皇上并不喜欢他，今日一早皇上回宫他便听说了，她带回来一位公子。
她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运气成为那个人。
“你回去考虑一番，朕的话是一直作数的，莫要迟了日子，那姑娘若是定亲了就难以挽回了。”
“内臣告退。”
陈方瑜退下，天色已暗，郑荆楚又整理出其他嫔妃的一个名单。
“阿瑶，后宫如今有几人？”
“算上宜答应，一共六人。”
“看着能遣散的都遣散吧，都以宫令或尚仪等官职送出宫，对外不要说是遣散嫔妃，有能力者，分配以适当的官职，让他们回家乡娶妻生子吧。”
“是，皇上。”
“此事先私下进行，等到拿下北魏，朝局稳定，立后之事提上议程再光明正大的将他们送出去。”
“是，奴婢即刻去办。”
想来皇上也是煞费苦心，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上开过遣散后宫的先例，后宫本就为皇家开枝散叶而设立，又多牵涉前朝纷争，实难一举废除。
用过晚膳，郑荆楚正要早些歇息，阿瑶却匆匆忙忙来报。
“皇上，不好了，慈宁宫传来消息，太皇太后不好了。”
“快更衣！”
郑荆楚急急忙忙穿上外衣，坐轿辇赶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静悄悄的，只有昏暗的灯光透出来，郑荆楚忙进去，太医正在开方。
“太医，皇祖母如何了？”
“太皇太后气虚体弱，怕是回天乏术。”太医只摇头，“皇上还需早些做好心理准备。”
太皇太后历经四代春秋，当年先帝还在太子之位时，壮志未酬，她便为太子妃，一心为当年的先帝谋划，助他登上皇位，送走了自己的公爹，丈夫，儿子，到如今已是八十高寿，经历了四代的大起大落，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朕不准，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住太皇太后的性命。”
“别为难他了。”
内室里传来太皇太后虚弱的声音，郑荆楚忙过去。
“皇祖母，孙女一定治好你。”
“哀家已经活得够久了，亲瞧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儿媳都死在了哀家前头，总也够了。”太皇太后面色苍白无华，虚弱的伸出手，握住了郑荆楚的手，“皇祖母亏欠你良多，如今瞧着你比你父皇勤勉爱国，也能宽心了。”
“皇祖母，您要是走了，孙女就再没有血肉亲人了。”
郑荆楚握住太皇太后的手，一低头，一滴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这一生，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走上了最孤独的位置，如今她只想挽留自己能挽留的。
“会有的，未来你会有皇后，有儿女，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哀家瞧着你将南郑发扬光大，成为三国之首，未来即使哀家不在了，你也能让南郑兴旺发达，甚或一统天下。”
“皇祖母自小对你冷漠，这才让你受了如此多的苦，明知你父皇多有错处，却没有及时制止……”
郑荆楚从未见过如此慈祥的皇祖母，在她的记忆里，皇祖母严厉且疏远他们众多子孙，谁都不过分关怀，甚至少有慈祥笑容。
没想到，她心里也是惦记着诸多子孙的。
郑荆楚握着太皇太后的手，眼瞧着她闭了眼。
宫外的几个近亲也都赶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