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船仓的时候,忆霜醒了过来。昨晚上是她来这个世界睡的最安稳的一个晚上,温暖的胸膛让她感觉似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男子的阳刚之气夹着他身体散出发来的淡淡味道,让她有一抹久违的安全感,舒适而又令她微微的沉醉。
她看了看阳靖,只见他此时正望着自己,一双如鹰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温柔和一抹疲倦,眼睛上泛着淡淡的黑眼圈,坚毅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些浓密的胡渣,原本有些冷厉的脸上,也难掩疲惫,看来他昨晚一晚都未睡。
忆霜想起昨晚的点点滴滴,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她昨晚上是怎么呢?居然会做出那些事情来,且能倚在他的怀里睡了一晚,最要命的是,她居然觉得那个怀抱很温暖,让她还有些留恋。她叹了口气,一定是昨晚的月亮惹的祸,否则以她的机敏和冷静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她从他的怀里爬了出来,淡淡的道:“早啊!”话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昨晚的懦弱与依靠不过是错觉罢了,只是她那张微微有些泛红的脸泄露了她的心事。
阳靖也淡淡的道:“对你来讲或许是早,对我来讲倒宁愿天明永远不要到来。”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天不亮,你就会一直倚在我的怀里,我就能看到你甜美而安静的睡颜,轻拥着你轻盈而柔弱的身子。因为我知道,天明之后,我们将面临更多的事情,昨晚的温情只怕会难再延续。”
阳靖说罢,轻轻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胳膊,却忘了左臂昨日受了不轻的箭伤,这一伸展,痛得他皱了皱眉头。纵然昨晚一夜未睡,但是他那双凌厉的鹰眸在晨光之下,居然还是光茫盈盈,里面纵然有些无奈,却又满是坚定。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她,娇弱而又不失妩媚,他的心也不由得跟着躁动起来。
忆霜淡淡一笑,走出狭小的船仓,立在船头,却见那划船之人头戴一顶斗笠,身穿玄色的衣裳,身材高大,背微微变曲,双手拿着桨,还在划着船。她不由得微微一惊,这人的背影看起来甚是熟悉,而且显然有极好的武功根基,否则也没有办法能将船划这么久也不见疲惫之色。
只是在她站在那船夫的身后,看不清他的面容,那船夫的眼里似乎只有那只桨,船破浪而去,速度虽然赶不上二十一世纪的快艇,却也差不到哪去。她心里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这样的一个人,居然甘心替阳靖做船夫!
她再看看两边的风景,不由得微微一惊,此时船正行驶到小河与万流河的交汇口,河岸也离的远了,昨晚上闻到的那些茴豆的香味,在这里却再也见不到茴豆了。她微微的叹了口气,那股茴豆的香味,也如同昨晚的事情一般,去的远了。
阳靖也也从船仓里走了出来,淡淡的道:“天已经亮了,我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将你带回大魏国。”
忆霜浅浅一笑,也不看他,悠悠的道:“阳靖,这一次我只怕是不能跟你去大魏了,有人不允许。”说罢,用手指了指江上突然出现几艘战船。
阳靖看了一眼那些战船,冷哼道:“我要带走的人,不用经过任何人的允许!”纵然一晚未睡,纵然左肩有伤,也掩不住他从体内发出来的霸气。
忆霜回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恍了恍神,他与楚莫离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男人吧,但是从根本上来讲,两人又有着某种程度上的相似。楚莫离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但是野心却一点都不比阳靖小,对于某些事情的执着,两人如出一辙。
忆霜叹了口气道:“我昨晚已跟你讲过了,我不会和你回大魏的。”她看了他一眼后又道:“因为我不愿意。”
阳靖面色转黑,怒道:“如果你不愿意,昨晚就不会以身犯险的来救我了,如果你不愿意,昨晚上就不会倚在我的怀里睡了!”
忆霜淡淡的道:“我是什么样的女子,你再清楚不过,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昨天你和楚莫离的位置对调,我也一样会那么做。”说罢,美丽的眸子里却浮出了一抹忧伤。
阳靖一把拉过她的手道:“你还在念着他?你难道忘了昨晚他连你要一起杀!”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女子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虽然知道今天天明之后,再难有昨晚的温存,只是她转变的也太快了些!连适应的时间都不给他!
忆霜的嘴角划过一抹嘲讽,冷冷的道:“阳靖,这个问题昨晚上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只是今天你扪心自问,昨天若是将你们的位置对调,你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又或许是你根本就不会那他那样,等到最后的关头才动杀机,只怕是早早的就命人一起砍杀了!他如果再果决一些,你昨日里只怕根本就不出明霞馆!”
阳靖一呆,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忆霜淡淡一笑,将头撇了开去。
沉呤了片刻之后,阳靖一字一句的道:“可是事实是昨晚的事情是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不是在我的身上!”他的嘴上虽硬,却也在心里问自己,他也回答不了自己。当自己最大的仇敌在自己的面前,而且那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如果是他,他只怕也不会放弃。只是当爱情夹在心头的时候,他是否会做出一些让步和改变,自己却也无从知道。
忆霜不答,却见一只利箭破空而来,她侧身避过。却不由得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她讨厌战争,讨厌算计,但是好像自她到这个时空之后,就一日都没有停止过。是命吗?她晶亮的眸子闪了闪,或许是吧,很多事情当躲不开的时候,那就只有面对了。
阳靖走到忆霜身侧,对她道:“回到船仓里去!”
忆霜斜眼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却立在船头不动。阳靖的眸色不由得转深,冷哼一声,欲用没有受伤的那右臂将忆霜抓进船仓。
忆霜伸手微微一格,淡淡的道:“我不是柔弱女子,不习惯躲藏,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有伤,此时也不知道是谁需要进船仓。”
阳靖一呆,想起她在回风岭上救薜印天的时凌厉的身手,与眼前这副娇弱不堪的躯体实在是没办法重叠起来,但又知道她们确实是同一个人。当下咬了咬牙道:“我敢保证,就算我只有一只手,保护你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晨风吹起他的黑发,配合着他凌厉的鹰眼,有着一抹说不出来的张狂与自信。
忆霜不禁有些失笑,是不是男人都喜欢逞能?却又听得他道:“就算我再弱,我也是男人,你再强,也只是个女人,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
此时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轮廓清晰,脸如刀刻,坚毅无比!她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这样的男子,脾气虽然差了些,但是那股男子的气概却让人心折,或许没有一个女子能逃得过他的魅力吧!她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此时又有几支利箭射来,两人都侧身避过。却见那几艘战船来的极快,两人都不再说话,忆霜偷偷的打量了阳靖一眼,却见他的脸上满是冷咧,还带着丝丝狂妄。
忆霜见得他此时的模样,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放了下来,他能这样丛容的应对,想必还有隐藏的实力。只是这浩浩荡荡的江面之上,除了战船与他们坐的那艘小船之外,再不见其它的船只,他到底想如何脱身?
战船呈包抄之势向他们飞奔而来,箭也越来越密,那艘小船的船板之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弓箭。另忆霜吃惊的是,那个划船之人仿佛也一点都不紧张,依旧平稳无波的划着小船左冲右突。
一袭白衣的楚莫离站在为首的战船之上,此时看向忆霜的眼眸又多了一份复杂。朝阳从他的身上照了过来,他背对着阳光,白衣上染上了一层金光,显得他愈加的超凡脱俗。
忆霜顺着他的眼光,才发现她的身上还穿着阳靖昨日的那件黑色外衫,而此时阳靖的身上却只穿了一件中衣,胸膛半露,两人并肩立在船头,这副模样实在是有几分暧昧。
她叹了口气,将那件黑外的外衫脱了下来,不过不是扔在地上,而是用来挡箭。
楚莫离看得忆霜的举动,眼睛闭了闭,大手一挥,那些弓箭手立时停止了射击,只听得他大声道:“忆霜,跟我回去!”纵然到了现在,他依旧不死心,与其说他亲眼看到忆霜被阳靖抱走,他更宁愿相信她是被迫的。
忆霜还未说话,阳靖在旁却吼道:“楚莫离,你别在这里白日做梦了,她若是愿意跟你回去,昨日里便不会跟我走了!”他的声音有些大,还有些狂。
忆霜白了阳靖一眼,依旧一言不发的立在船头,她能说什么?又能解释什么?今日里这副场景算起来她是早就有预料。虽然见阳靖一副张狂的模样,却又没有见到他还有其它的帮手,心里忍不住微微的替他担心。
楚莫离不理他,眼里划过一抹狠厉,咬了咬牙道:“忆霜,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成见,但是想你总不可能置将军府和明霞馆里的那些人于不顾!”
忆霜听得他的话,眼里不由得划过一抹厉色,冷冷的道:“你想怎么样?”他居然真的拿他们来威胁她,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丝愤怒。她对他实在是有些失望!
楚莫离咬了咬牙道:“只要你回来,我便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如果你今日里扔执迷不悟,我敢保证,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忆霜不由得大怒,楚莫离居然也会威胁人了,而且还找到了她最大的弱点。所谓将军府和明霞馆里的那些人,指的是商白秋他们,他们与她情如兄弟姐妹,她又怎么可能置他们于不顾。昨晚上她还在为他们担忧,没料到今天一早就被楚莫离拿来威胁她。
忆霜冷冷的道:“楚莫离,你若是敢伤他们一根毫毛,我必与你势不两立!”当两个人的爱情裹上国仇家恨的时候,便再也理不清楚。爱里或许带着恨,而恨中又带着理不清的爱。
楚莫离叹道:“我的心思,你再清楚不过!只要你回来,便什么事都没有!”他又何偿不知道他们在忆霜心目中的地位,威胁她也非他所愿,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就这样失去她。
纵然这半年来她对他不理不踩,却知道她一直就生活在他的身边,纵然这半年来她不愿意见她,但是他却可以躲在暗处偷偷的看她。如果她真的随阳靖去了大魏,他只怕是再难见到她了!
阳靖听得楚莫离的话,又见忆霜的面色似也有松动,心里不禁升起几分焦虑,怒吼道:“楚莫离,你如果真有本事的话,就不要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来逼她回去!”虽然她说他不会跟他走,但是他也决不允许楚莫离将她带走!
楚莫离冷冷的道:“说到卑鄙无耻,你实在是没有资格说我,昨晚上也不知是谁躲在女人的身后逃了出去!偷偷摸摸的跑到我大楚来,也不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阳靖冷哼道:“你若真有本事,也不会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只是你若想以多欺少的话,我不介意陪你玩这一场游戏,我倒想知道你除了在战场上是我的手下败将之外,此次仗着人多又能把我怎么样!”两人曾在战场上交过锋,但那是薜印天还在的时候,楚莫离有多少本事,他并不清楚,但是他却非常清楚任何人都不能打忆霜的主意,哪怕楚莫离曾是她的未婚夫。
楚莫离儒雅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道:“阳靖,对付你从来都不需要多光明正大的手段!你这般肆无忌惮的跑到我大楚来,是欺负我大楚无人了吗?今日我若是放过了你,我誓不为人!”战场上素来是成王败寇,能赢才是最重要的。
阳靖冷冷的道:“是吗?你不要忘了,河的对岸便是我五十万大军,今日里还不知道是谁放过谁!”说罢,轻吹了一个响哨,便见得那河岸边的芦苇里,突然出现几十艘战船,那船身较楚莫离带来的战船要小一些,但是速度却更快一些。
那些战船一现身,便听得震耳欲聋的鸣鼓之声,旗帜鲜明,赫然写着“魏”字。
楚莫离冷冷一笑,只见他从手边拿起一面红色的小旗一扬,对岸便也听得一阵鸣鼓之声,几十艘战船也飞奔而出。
忆霜眸光流转,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两个男人吵架也就罢了,却引发了一场战争。这场仗或许原不需要打,却因为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这两个大男人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一国未来的国君,也太不将战争当回事了吧!而他们吵架的起因,却似因她而起,她什么时候沦为红颜祸水呢?
只是转念又想,他们两人之间,原本就容不下对方,今日里却不管有没有她,这场仗似乎都免不了。楚莫离今日当再不用顾念乌干的君不能离皇庭的屁话,而阳靖也能一逞战扬之雄风了。其实这场仗两人迟早都要打,今日里遇上了,便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吧,免得夜长梦多。
男人便如斗鸡一般,见不得别人的华丽羽毛,一旦看到,不斗个你死我活便誓不罢休!
忆霜见小船与战船间相距不过十几丈了,那船夫在听得忆霜与楚莫离的对话后,身子似乎僵了僵,驾驶着小船在战船之中飞快的奔驰。欲从战船中穿过去,谁知楚莫离的战船却将那小船越逼越紧,最后只余下东北角两船间一条极窄的通道,眼见是过不去了。而阳靖的战船离这里尚有五十余丈,根本就没办法过来救助。
却见那船夫一提气,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那小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从那个窄小的通道里穿了过去。速度之外,让人吃惊。
就在那小船在两船之中穿梭时,忆霜叹了一口气,纵身一提气,便欲往楚莫离带来的战船上跃去。阳靖在旁早早的就在注意她的行为举止,此时见她一动,只见他脸色一黑,伸手便欲来抓她的手。
眼见忆霜就要跃上战船,却被阳靖一把给抓了下来,她怒道:“阳靖,放手,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话音一落,化掌为勾,直取阳靖喉部。如果因为她回不去,而让商白秋他们丢了性命的话,她就不止只是恨他了!只是她熟知他的性格,让他主动放手只怕是极难。
阳靖侧身避过,冷道:“今日里我若是再将你放走,我便会后悔一辈子!”抓住她手的那只手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松开。上次放走她,是因为她的心里没有他,只有楚莫离,但是这一次,他决不会放手!
忆霜心里不由得大急,眼见小船就要从战船里驶了过去,此时一旦错过,她知道便真的要随阳靖去大魏了,可是她怎么能弃商白秋他们于不顾?楚莫离虽然性情温和,却也是个君王,杀伐决断是从不手软。
当下,她也不多想,咬了咬牙,脚步一回旋,伸掌便往阳靖受伤的肩膀拍去,阳靖一时无法避开,顿时痛的他咬牙咧齿,只是抓住忆霜的那只手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松开。那双鹰眸之中是满是失落,还有受伤!
忆霜回眸,看见他那副模样,心里不由得微微泛酸,一抹柔软自心中升起。却又咬了咬牙,使了一个脱字决,便将手从阳靖的手中挣脱。
只是此时小船已经驶离了战船约有半丈,以她的轻功再难跃过去了,她心里正急,却见那船夫突然将手中的桨从水中伸了出来,递到忆霜的面前,她顿时会意,双足一跃,轻轻一点清,那船夫再使劲一甩,便将她甩到了楚莫离带来的战船之上。
这变故来得极快,阳靖的伤口又痛的厉害,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强忍着伤痛,免力站起来的时候,忆霜已到了战船之上。而小船已在船夫的掌舵之下,与那战船去的远了,而飘着“楚”字旗的大船之上,已经布满了弓箭手,此时若再回去追赶忆霜,无异于寻死!
阳靖不由得大怒道:“归宴!你在做什么?我要杀了你!”只是他的话音才落,无数的利箭便朝他射来,此时,他想杀谁都不可能了!唯有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