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忠摇摇头。
也是怪了,得海去盯着慎刑司的人,让他一旦看到祝姑娘进去,就回来禀报,皇上立刻就去抓她的现行。
怎么都过去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眼瞅着子时已经过半。
萧辰则重重地叹了一声气,继而从床上起来,自顾自地穿上外衣。
他不知道自个是什么心情,那个女人前不久才闯了军机处,今日又要闯慎刑司,敢情这紫禁城就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没有告诉她暖手炉的事情,是怕她伤心难过,可她倒好,竟与那蛇蝎心肠的女人交了真心,要冒死去慎刑司救她,真真是愚蠢。
不如就趁现在把这事告诉她,也好让她亲手了断了那个女人。
李进忠忙劝道。
“皇上夜里冷的很,您要保重龙体啊!”
萧辰则不听还好,一听就冷冷笑了起来,一把抓过紫檀架上的黑狐大氅披上。
“朕非得去看看,今晚她要如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
一拉开门,就见成壁立在门口,对皇上说道。
“夜深了,皇上还不歇息吗?”
萧辰则捻了捻鬓间垂下的发梢,朝着殿外扬扬下巴。
“你怎么在这,睿王有事需要禀报?”
成壁无奈道。
“回皇上,存菊堂没有奴婢住的屋子,太后的意思是让奴婢还住在乾清宫后院,等过些日子,睿王殿下出宫,奴婢再搬走。”
萧辰则拢了拢领口,跨步就往外走去。
顾不上思虑旁人的事情,他只想去瞧瞧那个胆大包天的奴婢。
成壁站在门口,朝着萧辰则喊道。
“皇上,这个时辰您要上哪儿啊。”
估摸着又是去听竹苑看那个贱婢,她眼神里充满了不悦和嫉妒。
贱蹄子!早日死了才好呢,省的皇上的心全给了她一个人。
李进忠走上前,笑道。
“成壁姑娘你先去歇着,皇上这边我好好伺候着呢!”
成壁看着萧辰则义无反顾地往外走去,终于忍不住气道。
“李公公,你跟在皇上身边也有二十年了,皇上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你担得起吗?皇上护着你不治你,难道太后娘娘就治不得你吗?!”
李进忠被成壁吼得耳朵疼,他也是有脾气的,说到底皇上才是他的主子,从前成壁三天两头事无巨细皆向太后禀报,皇上心里可烦着呢。
如今她都被太后指派给睿王殿下了,眼瞅着日后是要跟着睿王回封地的,还管那么多,话说的如此密,难不成还想着皇上能再要她不成。
“成壁姑娘,咱们都是做奴才的,恕我多嘴,乾清宫终究不是慈宁宫,咱们都是皇上的奴次啊,太后如何看得起你,你终究是乾清宫的人。”
“而我自然是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事事为皇上着想。”
成壁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进忠,嘴角勾起笑,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气得胸脯兀自上下起伏着。
李进忠轻轻哼了一声,晃着脑袋便赶快追皇上去了。
等到殿内没动静了,成壁才颓然地坐在地上。
睿王宠幸了她,却让她回到乾清宫,太后虽然知晓此事,说是要让她跟睿王一起回封地,不必再留在宫中了,但这话没有从睿王口中听到,她心里没底。
若是睿王不是诚心喜欢她,出了宫又能如何,早就听闻睿王妻妾成群,光是嫡子就有七八个,她入了府也是位份最低的侍妾,日子不会比在宫里好过多少。
一想到,这步险棋,稍有不慎,她这辈子就要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孤独终老了,心里就怕的很。
如何才能让睿王重视她呢,她一时半会想不到法子。
慎刑司附近。
宫道漫漫,风声凄峭,手里的风灯被吹得晃来荡去,祝姑娘脊背挺直,任风雪吹打在脸上,面色依旧无波澜。
吴嬷嬷缩成一团,边走边骂这鬼天气,抬头一看祝姑娘,却和往常不一样,连畏缩懦弱之态都没有。
察觉出吴嬷嬷看她,还微微偏过头,浅浅一笑,却不说话。
不知怎么的,吴嬷嬷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看着面前的祝锦润,她反而更冷了。
“祝姑娘,你和嬷嬷说些话,这乌漆墨黑的……嬷嬷害怕!”
吴嬷嬷头一次这么软声软气的跟人说话,因为今夜的祝锦润十分不寻常,有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气势,以至于叫她一时分不清哪个祝姑娘才是真实的。
脚下生风,走的极快。
要不说,年轻身子骨好,皇上喜欢呢,腿脚就是利索。
祝锦润展颜,像是寒雪枝头突绽的红梅,凛冽峭寒。
“我在徐州的时候,与家中的弟弟一同骑马打猎,成宿的在山中,一晚不合眼,能猎到一只野鹿和七八只野兔子。”
此时吴嬷嬷已经没工夫去计较她口口声声的“我”,也不在意她说些什么,反正只要她说话,吴嬷嬷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
“有的时候,打猎间隙,我们还会钓鱼,这夜里钓鱼,可比白天容易多了,有些鱼饿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放下警惕觅食,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风雪有些大,吴嬷嬷冷得浑身发抖,随意地应着。
也不心思旁边的祝锦润说什么,若是仔细听听,只会让她更害怕。
祝姑娘攥紧手中的风灯,眨了眨眼,继续道。
“猎人一般都配有猎鹰,方便在山里传递信息,我以前还小,不懂为什么那只猎鹰在天空里划了一个圈,离我远远的,它为什么要离去……后来,父亲跟我说,就算是猎鹰一辈子呆在猎人身边,也会向往远方和自由,那才是猎鹰的本性和归宿。”
祝姑娘突然笑了起来,风冷吹在她的脸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凉得扎心。
“祝氏就是庆朝的猎鹰,一生呕心沥血,肝脑涂地,百年来如履薄冰,为朝廷所驱使。”
吴嬷嬷这才算听明白了,这个奴婢还记挂着自家当年的荣耀呢!
祝氏的事情,她听宫里的人说了,罪臣之后,能是什么好东西,果不其然,妹妹被皇上打入了大牢,姐姐就大着胆子去救人。
她哼了一声,万分不屑。
“可祝家还是出了个卖国贼!就是你父亲!”
祝姑娘顿住,宫道里的风声陡然嘶吼起来。
“他没有,他不是。”
“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卖国,也不会通敌。”
吴嬷嬷见前头有亮光闪着,顾不上和她说话,拽着她细细的手腕就小跑过去了。
另一个嬷嬷候在慎刑司门口等着,一见吴嬷嬷和祝姑娘,忙将两人迎了进来。
吱呀一声,宫门合上,得海从暗处悄悄探出脑袋来,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老天爷啊!他刚刚听见祝姑娘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