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被她这句话说的眼眶立马就红了，他握着她的手说道:“阿暮，下辈子再继续成为我的妻子吧，那时候我们就住在江南，看着你最爱的景色好不好？”
老夫人眼里也有些泪水，她点了点头说道:“好。”一个字，答应的干脆又利落。
她是谢幸晚的长辈，总是保持着自己的坚强，但在她的丈夫面前，她的脆弱与害怕才会全部毫不吝啬的表露出来。
老侯爷没忍住眼泪掉了出来，他任由它掉着说道:“怎么就不能在等一等呢？我应该早点带你回去的。”
老夫人也落下了泪水来，她也没有精神再去管它了，看着老侯爷说道:“等不来了呀，人这一辈子，总不可能十全十美的。”
老侯爷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没说话，他只想好好的看着她，把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老夫人的精神渐渐的支撑不住了，脸上的倦意也慢慢的浮现出来，她费力的将手边的书递给老侯爷，“这本《诗经》记得……记得放在我的棺里，陪着我一起下葬，我想再读读它的，可惜时间来不及了，没法看完了。”
老侯爷将书捏在手里，点头答应她，“好，我都记着了。”
老夫人放下了心，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啊，没能再见礼征一面。”她望着门口，仿佛谢礼征的身影下一刻就会出现在那里一样。
老侯爷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到老夫人，任何话在现在说出来都会显得那么苍白，那些事，总归还是成了遗憾。
她失望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看着老侯爷说道:“我这辈子，到我离开只有三个遗憾了，一是没能见到阿晚成亲，二是没能见我儿最后一面，三是没法继续陪着你了。”
她一边说着，眼泪就一直掉着，比起刚刚到谢幸晚有过之而无不及，老侯爷看着她，终于是没忍住抱了抱她，他愿意承接住江暮所有的脆弱与消极，更愿意陪着她去那黑黝黝的底下，他怕她一个人在底下等的太久。
他抱了她一会就起了身，理了理老夫人耳边被压的有些杂乱的碎发，声音温柔的说道:“阿暮，你要相信，不管去哪里，我们都是一起的。”
老夫人已经是累极了，眼睛眼睛半阖着，只隐约听见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笑着答道:“好。”
她眼睛又瞥见了桌上的食盒，声音已经轻的有些听不清了，“那里面是什么啊?”老侯爷看了一眼温声说道:“阿晚下午拿过来的糕点，你让我晚上拿给你吃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你拿来我吃些吧。”老侯爷起身过去打开盒子端着糕点过来，却发现老夫人已经像是睡着了。
他愣了愣，将盘子放到桌上，将老夫人扶着躺好，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久久没能说出话来，过了半晌他才从怀里拿起一张帕子，轻轻的擦去了她脸上未干的泪水，叹息这说道:“不是你叫我拿来的吗？怎么又不吃了呢?”
房间没有人回答他，他终于没能忍住看着她哭出声来，只是那个能为他擦掉泪水的人再也不见了。
站在外面的谢幸晚也听见了老侯爷的哭声，深深地闭了闭眼哭了出来，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
明朗跟安嬷嬷也是泣不成声，整个院子里都只有几个人啜泣的声音。
谢幸晚跪在门口就再也没动过，只有一直抖动着背能看出她的状况。
过了许久，房间里的哭泣声才渐渐低了下去，随即灯被吹灭了，就在也没有声音穿出来。
谢幸晚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房间，狠狠的咬住自己的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来，那个下午还笑着跟她一起吃着糕点的祖母，没办法再来扶起她给她一个拥抱了。
而房里的老侯爷，则是平躺在老夫人的身边，就如他们一起入眠的无数个夜晚一样，闭上眼睛之前他最后一次看了一眼老夫人说道:“阿暮，我来陪着你了。”
老侯爷好像渐渐睡过去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看见了白发苍苍的江暮，只是那脸上多了些生气，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随即又有些着急的说道:“你快回去，听见了吗？快回去。”
再次见到她，谢木春只觉得自己的心才被慢慢填满了，他深色温柔的看着她说道:“阿暮，你瞒着阿晚，我也能瞒着你啊。”
你怎么不想想呢，我与你年纪一般大，甚至你平常都各种习惯还比我健康些，怎么就从未听说过我生病了呢？
他看着愣神的江暮继续说道:“我比你更久以前就瞒着你了，只是想着我得在你后面离开才坚持了这么久。”
江暮双目失神的看着她，随即眼泪渐渐盈满了眼眶，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
谢木春走到她面前，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叹息着说道:“你为什么不告诉阿晚，我就为什么不告诉你。”
江暮看着他，有些难以想象他痛苦的时候是怎么过去的，当时自己不瞒着他也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枕边人，怕是瞒不住的，也就坦白相告了。
她仔细想了想谢木春的习惯，突然想到他只有在书房时是自己一个人的，应该那些病痛都是在那时候让人来看的吧。
谢木春看着她的脸色变化，就猜测到她大概是想的差不多了，他拉着她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阿暮，你应该知道的，《诗经》里还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江暮也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只虚无的看着某一个方向，喃喃道:“那阿晚怎么办呢？”
谢木春沉默了一会，轻声答道:“阿晚有她的路要走，她还有她父亲还有顾生照看着，更何况，我们是没有办法继续陪着她了。”
谢幸晚是两人共同的牵挂，若是他们身体康健还能多活几年的话，他们也是想着陪着她的，但生死有命，他们的终点大概就到这了。
而谢幸晚的路还有很长一截，他们会在天上继续看着她陪着她。
江暮跟谢木春最后回头一起看了一眼，跟谢幸晚她们告了最后的别，谢幸晚也似有所感的看着某一个方向，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流的更多了。
她的心好像空了一大块，她跪在那只觉得眼前是一片虚无。
而此刻的济慈寺，那两盏写着江暮跟谢木春名字的长明灯也毫无预兆的先后灭了，中间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
而谢幸晚找了许久的了悯大师此时就坐在旁边瞧着木鱼诵经，灯光忽灭，他睁眼看着这两盏已经没了光亮的长明灯，满脸慈悲的说道:“阿弥陀佛。”说完又继续念起经来。
只是把念的经换成了超度亡人的《地藏经》。
而谢幸晚还是跪在门口，因为寝房的灯已经熄灭了，安嬷嬷又在院子里点了灯，没有人进去打扰，都静静的带着。
过了许久，安嬷嬷上前想劝谢幸晚起身回屋休息一下，谢幸晚却是话也不回，甚至膝盖跪着的地方都没动一下，这个家里能劝动她的人已经离开了，安嬷嬷无法也只能站到一边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