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来2021-10-25 20:513,939

  镜头前的梅珍语气谦和,言辞诚恳,以总制片人的身份先是感谢广大观众朋友对“小红帽”的关心、对性侵话题的关注,以及对《心言》节目一直以来的支持,随后她话锋一转: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小红帽”的心理状况有所恶化,节目组从“小红帽”个人的角度出发,为保护她的隐私,尊重她的感受,决定暂不播出“小红帽”的下期节目,一切等“小红帽”情绪稳定后再做打算。

  这条视频一经发出,迅速赢得了网友的一致好评,大家纷纷表扬《心言》节目组是流量大潮中的一股清流。梅珍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地帮节目组化解了危机。

  艾晨是在城铁上看到这条视频的。北线城铁从青川繁华的市中心出发,一路向北穿过商务区、大学区、护城河和森林公园。从上上下下的乘客身上,能感受到城市功能的变化,从白领、学生到戴着头盔、扛着山地车的运动青年。如果此刻有人正观察艾晨,想推测出她与这趟列车某一站之间的关系,恐怕只会徒劳无功。

  艾晨正去往青川北城商场里一个叫小乔茶社的地方——那是王峤指定的见面地点。

  她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找到庄晓斐的下落,但她拒绝了谭阳一起合作的邀约。一来是基于保密原则,她不可能向他透露庄晓斐在咨询室中所说的信息,二来是出于对谭阳这个人的负面感受,他们不是一类人,很难一起共事。

  那天回家后,艾晨找到了庄晓斐的账号。一百多条微博不算多,逐条点开查看点赞、评论和转发,总能找到一点线索。有的人世界热闹非凡,有的人清冷寂寥。庄晓斐微博上的探访者不多,挨个搜索,再结合她在咨询中提到过的信息,艾晨最终找到了她的前夫王峤的账号。

  艾晨给王峤发了私信,表明自己的身份,想问问庄晓斐最近和他是否有联系。艾晨等了两天,才等到对方回了私信,只有一句冷淡的“没有”。

  艾晨没气馁,联系上就算成功了一半。她继续给王峤发私信,告诉他庄晓斐失联已久、下落不明,自己很担心她,希望王峤能和自己谈一谈,并保证一定会遵循保密原则,不将他们的对话透露给任何人。

  也许是对前妻还有那么一点情分,王峤答应和艾晨见面,约在北城商场的小乔茶社。

  城铁穿过几片废置的空楼群,终于抵达了终点站,北城开发区。一出站,对面就是北城商场,熙攘的人群让艾晨一下有些恍惚,以为回到了市中心。这里集中了IT和电子产业,原本是程序猿们的聚集地,较低的房价和生活的便利又吸引了不少年轻的多子女家庭。因此这里虽然偏远,但是人气很旺。

  在商场里转了好几个圈,艾晨才找到小乔茶社,原来它开在货梯门旁紧邻通道的一个铺位,一半在商场里,另一半朝通道敞着,朝商场的店门口虽然贴着禁烟标识,但一走进去就闻到浓重的烟味。

  艾晨明白了王峤为什么会选在这里,还没见到人,她就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油腻邋遢的烟鬼形象。艾晨忍受着烟味,找了张对着门口的空桌坐下来,一名身着改良版旗袍的女服务员上前倒水、递水单,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欢迎光临,小乔为您服务”,艾晨这才发现店里另外几个女服务员也是“小乔”。艾晨脑海里的王峤形象更立体了。

  坐了没多久,随着一声“欢迎光临,小乔为您服务”,艾晨见到一个穿深色T恤衫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往里面扫了一眼,对上了艾晨的目光,径直走过来,在艾晨对面坐下了。艾晨诧异着刚想问,对方就开门见山了。

  “我就是王峤。”第一句话就有种想要赶紧结束的急迫,似乎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寒暄上,“你是艾老师吧,幸会。”

  表情却没什么幸会的意思,他掏出一盒烟,往艾晨面前一伸,艾晨连忙摆手,他也无所谓,自己抽出一支放嘴里,摸了摸口袋,懒散地朝旁边歪了一下头“麻烦借个火”。一旁的“小乔”走过来,摸出打火机替他点上。他吸了两口,眼神一直打量着“小乔”被旗袍包裹得紧实饱满的臀部。

  和艾晨的想象几乎如出一辙,唯一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虽然王峤浑身都透出一股无礼和粗俗,但样貌和身材都不错,初看上去是有几分讨喜的。总归有些优点,才会让庄晓斐看上吧,艾晨想。她收回思绪,言归正传。

  “王先生,要不咱们开始吧。我有一些问题想问,如果遇到您不方便说或者感觉被冒犯的话可以……”

  “等人到了一起说吧,省得再说一遍。”王峤挥了挥手打断了艾晨的话。

  “等人到了?等谁啊?”艾晨满腹疑惑。

  这时又是一声“小乔为您服务”,艾晨看向门口,谭阳来了。短暂的惊讶过后,看到谭阳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艾晨心里猜到了个大概。

  谭阳从旁边拉了把椅子凑了过来,热情地和王峤握了握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烟,摸出火机却不着急点,转过来对着艾晨。

  “你真行啊,用了我的消息又把我撇下了,够不仗义的啊。”谭阳语气夸张,让艾晨有些尴尬,她不想当着王峤的面争论,毕竟用了谭阳的信息是事实,可谭阳的不请自来和咄咄逼人,也让她十分不爽。

  “你忘了你是怎么在庄晓斐家门口找到我的?我们算扯平了。”艾晨回敬道。

  “这可不算扯平啊。你只是比我快一步联系上峤哥,但峤哥答应出来见咱俩,可是全看在我的面子上。”

  张口就叫上哥了,明明谭阳看起来比王峤要大上两三岁,男人之间拉近距离真是容易得多,他们好像天然就是一个阵营的。艾晨懒得理会谭阳的吹嘘,她今天是为了找到庄晓斐而来,必须要有所收获才行。

  “怎么没有咖啡啊?”谭阳拿着菜单问“小乔”,对方回答这里是茶社不卖咖啡。谭阳又问能不能帮忙去附近的咖啡馆帮他买一杯来,艾晨不满谭阳挑三拣四,直接对王峤发问。

  “王先生,庄晓斐和你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谭阳只好放弃了对咖啡的执着,赶忙也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王峤刚刚还颇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你来我往,听到进入正题就皱起了眉头,一脸犯难的样子,“离婚之后好像就没什么联系了吧,记不清了。”

  “庄晓斐跟我提到过,去年年底你还找过她借钱?”艾晨问。

  王峤一愣,“知道还问,你跟我这儿钓鱼执法呢?”他脸拉了下来,“我反正是不记得了。”

  “没事,不记得没关系,我们又不是警察查案。”谭阳轻松地说,给王峤点上烟,自己也点上一根,说话时也不拿下来,在嘴边滚来滚去,话也含糊了,“说说你俩为啥离婚呗,怎么就过不到一块去了?”

  “互相看着都嫌烦,就离了呗。”王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具体你们问她,我说不好。”

  “从头说说吧,怎么在一起的,怎么就嫌烦了。”谭阳问。

  左右夹击的烟雾把艾晨熏得头昏脑涨,她努力保持着精神集中,记录着王峤说的信息。故事的大致轮廓与庄晓斐所说无异,两人是上大学时认识的,庄晓斐是从外地考来的,读的是青川大学,青川首屈一指的重点大学。王峤是本地人,在一所普通院校就读,比起青大差好几个档次。两个人的圈子本来不会有交集,但是在一次校际联谊活动上认识了。

  “我其实不怎么爱说话,她也是。”说起这段,王峤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也不记得怎么就留了联系方式。后来一起见过几次,吃了几顿饭,但也没什么。”

  王峤说,认识的时候是大二,中间时断时续地联系过一阵子,后来就不怎么联系了,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这个人了。到了快毕业的时候,他忙着找工作,在一次招聘会上恰好遇到了庄晓斐。两人聊了几句,庄晓斐说自己刚刚定下来去一家叫“幕间”的出版公司,得知王峤还没收到offer,她安慰他马上就会收到的。

  当天王峤就收到了一家软件公司打来的电话,说他面试通过了,可以办理入职手续了。他觉得是庄晓斐给自己带来了好运,要提出要请她吃饭。那之后王峤就开始追求庄晓斐,这次两人关系进展得很快。庄晓斐说她想早点结婚,王峤父母也想让儿子早点定下来,于是两人谈了半年恋爱就把证领了。

  说到这儿,王峤的电话响了,他特地避开二人,走到茶馆后的通道里接电话。谭阳偷看了一眼,和艾晨打赌说王峤肯定早就出轨了,怂恿艾晨一会儿问问。艾晨已经摸透了谭阳的心机,问他是不是就想让自己唱白脸他好唱红脸?这种话题不是你们男的最聊得来吗?谭阳嘿嘿一笑,说你们心理咨询师还真是不好骗啊。

  王峤打完电话回来,神色轻松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说到两人结婚后的生活,王峤满脸不屑,说自己下班按时回家,也不出去瞎混,没什么不良嗜好,还要怎么样?问题就出在庄晓斐身上。他是个正常男人,有正常生理需求,庄晓斐总是逃避。那怎么办,就自己解决吧,看个小电影什么的算得了什么,她见到也反感,好像他在看的是什么脏东西。

  王峤越说越愤愤不平,总的来说就是,他各方面都无可挑剔,感情破裂全是庄晓斐的责任,绝口不提他回家就是打游戏,家务不做,生活费也不掏,对庄晓斐的感受更是漠不关心。

  “她对性有抗拒,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艾晨忍住对王峤的不满,尽量平和地问道。

  王峤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懂。艾晨又问了一遍,他瞪着眼睛回答,“你这么问倒提醒我了,我还真不知道,女的性冷淡医院给治吗?一般只有男的要治,你看,这就是男女不平等,对我们男的多不公平啊!”

  艾晨和谭阳对视一眼,谭阳耸耸肩,表示自己这回可跟他不是一个阵营的。

  “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我还有事得先走了。”王峤开始不耐烦了。

  “庄晓斐以前有像这样不告而别过吗?我是说,突然之间的失联,持续一段时间?”

  王峤想了想,摇了摇头,“没这个印象。她恨不得天天待在家里,她要是肯多出去走走,说不定我们俩之间还不能完。”

  “那你知道庄晓斐可能跟谁联系吗?她有什么闺蜜?好友?同学?”

  “她这人没什么朋友,好像也很少跟过去的同学联系。”王峤频繁看表。

  “她有没有提过,一个叫唐子健的同学?”艾晨衡量再三,还是问了。

  “听这名字像是男的。她的老相好?”

  王峤的回答让艾晨接不下去。

  “她和父母关系怎么样?会不会回老家了?”谭阳补充道。

  “我们在一起四年就见她回过一次老家,陪她爸打了几个通宵麻将,关系也就那样吧。”王峤站起来,“我就不买单了啊。”

  “哪能让峤哥买单,慢走。”谭阳还是笑嘻嘻的,却没有起身送客。艾晨看出来他一定也是很不喜欢王峤这个人了,不禁对他有些改观。

  王峤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在手机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号码。

  “我想起一个人,叫蒋亦楠,是庄晓斐在出版公司的同事。她老公做电商的,那时候我们装修房子,找她帮忙打过折。你们问问她吧。”

继续阅读:第八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她的谎言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