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怎么都感觉不可能。
我第一反应是将手机扔了出去,手机掉在副驾驶座上,我仍能听见他在电话里急切地叫我的名字,“姚淼,姚淼……”,下一个动作我就是直接将手机关机,又扔回副驾驶座上。
我将头放在方向盘上,脑子里乱哄哄地闹成一团,我的灵魂似乎已经出离混乱了,如死海一般静。这一日一夜的遭遇,让我前26年的人生黯然失色,可我的人生显然不会就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
在我的心中已经假装遗忘了的一夜,突然又被翻了回来。一个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又突然活了过来,这个现实中的男人和我的关系原本处在一个微妙的关头。这个戏剧化的转折,比我发生了这事儿本身还要狗血,我已经应对无能。
最后我的决定是,如果应对不了,那么干脆就不要应对了,于是我决定在2006年元旦这天给自己放个假。
我先开车到翠微商场,给自己换了一套崭新的行头。又到钱包仍丰腴时常去的一家女性SPA吧,用精油推了背,并做了一个全身护理。睡足了两个小时后,我感觉疲惫的身体和心情都活了过来,顺便免费修剪了一下头发。
镜中的人儿,长发微卷,双颊生春。眉不画而翠,唇不描而红,一双棕色的眼眸流光溢彩。一件大红色的羊绒连衣裙,纤细的腰肢不足一握,整个人犹如一朵雨后的新荷,从里之外地焕发着娇美。
珍妮花的谆谆教诲此时不合时宜地浮上了脑海,难道这份水灵不是金钱的功劳,滚滚床单……真有那么明显的效果吗?我登时心虚起来,不敢再臭美,从镜子前逃之夭夭。
远远地找了个停车的地儿,我任风吹着我的长发,双手笼在温暖的披肩里,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看着行色匆匆往来的人群,脚下毫无迟疑,每一个人的目的地都那么明确。我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走到哪里,会在哪里停留,何处才是我的归宿。落寞之余,我也在心里微微庆幸,爱情的角力我虽然以失败告终,但至少我又捡回了一个好朋友。林菱、睿云她们都给了我很多,也让我学到了很多。
我再也不是五年前初遇秦尉那个天真未凿的小姑娘,爱别朵百合花在胸前。现在的我会耍阴谋诡计,会说谎骗人,会为了某些目的不择手段。但我仍为自己骄傲,我依然梦想着靠自己的肩膀挑起一片天地,依然渴望着为朋友奉献忠诚,为爱情奉上一颗真心。
我就这样逛到林菱约我吃饭的地方,我一向比她早到,这次也不例外。在她预定的桌子前一边喝水一边等着她,一边想象着秦尉四年前与林菱交谈时的场景。
林菱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她看起来也跟四年前一样,令餐厅大多数男人眼前一亮。隔着餐桌,她双眼水亮地冲我笑着。我并没有微笑,现在好象渐渐地不习惯微笑了。
林菱坐下,打量着我,说:“淼淼,你变了,变多了。”顿了顿,她强调一句:“如果以前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现在则成了一幅中国画,更多的是留白,更好看了。”
我撇撇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现在夸人都像骂人了!直白说我老了不就完了?”一边拿过菜单,问她点什么菜?
她说等等再点吧,韩森也要来。
我一听,顿时头大了,林菱还是林菱,做事从来都是最简单的方式。
她看懂我的表情,呵呵地笑着,然后说:“我特意叫他晚点来,说我跟你有点事说。姚淼,酒吧那件事,的确是秦尉拜托我的。”
我已经没有了刚知道时的冲动,“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呢?”
林菱白了我一眼,“我什么人?你就会抹黑我。我当然不同意了,不仅不同意,我当时就骂他了,还要去告诉你。可秦尉低声下气地拜托我,他说你是个实心眼,如果他开口说分手,怕你承受不住。所以只能让你以为错在自己身上,你才不会那么伤心。明明是一个伪君子,还口口声声为你着想,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撵走了。”
我拼命地摇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你一定是胡说的。”
林菱怒其不争地看我一眼,自顾自地说:“结果,第二天他带着那个女人又来找我了,说那个女人就是原因。淼淼,你说我能怎么办?最后我问他,是否一定要离开你,你俩之间再无任何的可能?他很坚定说是。所以我才答应那么做,但可不是为了帮他,而是为了你。”
我用餐巾纸狠狠地擦眼睛:“林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听他的?”
“唉,淼淼,你当时爱他到什么程度,我还看不见吗?如果他主动要求分手,我真的很担心你是否可以承受下来,我思虑再三才答应他的。”林菱幽幽地说,“而且他还和我约定,如果你一直没有恋爱或者结婚生孩子,我至少要保守这个秘密到2006年。”
我双手掩脸,浑身颤抖,泪水穿过手指缝一滴滴掉在桌子上。
其实我已经相信林菱的话了,在分手之前,秦尉已经变得沉默不语了。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秦尉的意思。
这些年来,我憎恶詹元柏、憎恶林菱,更憎恶我自己酒后失性与詹元柏调情,让深爱的秦尉离开了我。可是这一切居然是秦尉的意思,真相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呢?怎么可以呢?
林菱坐过来,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淼淼,请你相信我,秦尉跟我谈起这事儿的时候,我能看出来他也很痛苦。我告诉过他,任何人我都可以欺骗,但姚淼不行,我怎么可以欺骗她?他却说,就是因为知道我与你彼此最信任,所以才请我帮忙,他说这是唯一能让你忘记他的办法。”
我停住抽泣,疑惑地看着林菱:“他不是要结婚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菱温柔地抹去我眼角的泪,说:“我想,他确实是为你好,只想让你忘记他能开始新的感情。淼淼,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他也是爱过你的。”
“可我还是宁愿永远不知道真相,不过,只是委屈了你。”我叹息。眼下我对人的要求已经非常简单,只要秦尉那一刻爱过我,我就可以接受这个事实。
“我可悔不当初,瞒不下去了,你当然委屈了我。”林菱一点不客气。
我心有愧疚地说:“谢谢你,林菱,你不会再记恨我吧?”
林菱笑了笑,揽住我肩膀,说:“没有关系,谁让我们情同姐妹呢?”然后她忽然变了表情,说:“不过有样东西,你得还我。这四年来,我一直想着如何拿回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林菱已经站了起来,快如闪电般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餐厅里注意到的客人同声惊呼,全被这一巴掌震住了。我也被打蒙了,抚着脸颊,眨巴着眼睛,不明白林菱为何变脸如此快?
林菱甩甩手,龇牙咧嘴地说:“这巴掌可比你当年那一巴掌轻多了,那次我的脸可肿了两天,里面的牙齿都活动了呢!”
我这才恍然大悟,那天在酒吧里,秦尉晃了晃脸离开后,我追到酒吧外,只依稀看见他汽车的尾巴。我当时一下子坐到地上大哭,林菱来扶我,我就是这么给她一个巴掌,十分清脆响亮,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我抚着火辣的脸颊真心地笑了,心头百感交集。林菱也满眼泪花地笑了,一手按在我肩膀上。
韩森却很不识趣地走过来,诧异地看着我与林菱,说:“你们这是在干吗?”
“哦。”林菱耸耸肩,妩媚地笑着,“夭夭脸上有只蚊子,我帮她打掉。”
我连迭点头,不过韩森显然不信,一直盯着我捂着脸颊的手。我干脆松开了手,脸颊上当然没有蚊子的尸体,只有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哦,林菱是个大近视,却一直不肯戴眼镜。”我画蛇添足地解释了一句。
“夭夭,你怎么哭了?”韩森疑惑地看着我微红的眼睛,又看了看林菱。
我笑嘻嘻地说:“我是哭了,因为彻底失去了你。”
韩森微窘,不过他终究是极有修养的人,而且也很有风度,立刻恢复了常态,说:“我很希望夭夭这句话是发自真心。”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盯着我,似乎真的有着微微的伤感。
后来的日子里,我与韩森因为林菱的缘故,还是不时会碰面。有次他喝了点酒,有些怅然地同我说,他发现他是真心喜欢过我的,我只是笑了笑。
詹元柏也说过相同的话,阅历渐长的我终于明白过来,因为这一生他们与我都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所以反而真的喜欢上我了。
这一餐饭,吃的毫无气氛。我一直心不在焉,抚摸着火辣的脸颊,消化着林菱告诉我的事实。而韩森跟我俩人谁聊的过火好象都不好,所以他就本着礼貌哼哼哈哈。林菱显得最自在,但她依然在减肥,吃的很少。
吃完饭,我与林菱约了一系列的密集活动,主要是为了填补误会造成四年的互不理睬。而后,三人互相告别,准备各走各路。林菱没有与韩森一起走,我用眼睛对她提出疑问,她不屑地瞪了我一眼,让我不要八卦。
如此精明登对的一对男女,难道一夜只顾风流却没有谈好合作协议,倒让我感到意外。
她的行事,我从来就没有懂过。
但林菱却一直懂得我,所以她才会答应秦尉的请求,设计陷害我。
我的专用车位仍在原来的住宅楼下,当我神思不属地锁好车,搓搓双手,准备冒着寒冷跑步回办公室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