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与李文茵翻阅卷宗文书,果然有所发现,李文茵拿着三份海捕文书说:“还真有与义兄判断吻合的捕文,巴海,王九,楚虎,号“北山三枭”,从外貌特征与留下的痕迹来看,符合度很高。”
宋慈端着茶杯细啜,正在沉思间冷不防被一个清亮声音打断:“我说老大,你还老神在在的喝茶呢,不着急啊?”
宋慈一听就知道是程剑秋,人还没进来,声音便先到了,于是与身边的李文茵对视一眼,笑道:“那请问程大捕快,我不喝茶干什么?”
程剑秋走路带着风,煞有介事道:“依我说,洪元吉和袁文畴是同乡,袁文畴有问题,老大去查他,洪元吉倒闹起来了,而且洪元吉在韶州无法无天,这俩人肯定有勾结。所以咬住洪元吉这厮不松口准没错,要咬住洪元吉,就要从他身边人查起……”
宋慈对程剑秋勾勾手指,程剑秋凑上前,宋慈抬手便弹在程剑秋脑门上:“咬人,还咬住不松口,你是狗子啊。”
程剑秋捂住额头一脸委屈道:“老大,你不知道外面怎么说的啊,就说我和关大哥是你宋慈的走狗呢。老大这么查案法,万一把罪恶都消灭了,不会狡兔死走狗烹吧?”
宋慈又想敲程剑秋额头,却被他躲了过去,还得意道:“没打着。”
“程捕快,宪司有宪司的方法。”
程剑秋看看李文茵公事公办的态度,又看向宋慈,道:“哎老大,真不是盖的,文茵姐这冰山美人,就指着她过三伏呢,这都不带笑的?”
“臭小子,闲得难受是吧?你文茵姐懂你,特意推荐你帮我整理卷宗呢,照着你文茵姐的样子来,滚吧。”
程剑秋一听脸就垮下来了:“又是卷宗啊……老大我读书少你别驴我……”
宋慈懒得看程剑秋,做出轰赶的手势,程剑秋讪讪地离开了,宋慈又对李文茵轻声道:“这小子是有点皮,不过也是真性情,我们都没见你笑过呢。”
李文茵看向远方,目光如古井般深沉:“我……从很久之前就不会笑了。义兄不必介怀。倒是案子的事,自从义兄上任以来,明里暗里受到不少阻力,也不知道大规模排查凶手的事那个司法参军能不能做好。”
“我要掀他们老底,做贼心虚的自然不会配合,不过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有道是’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
“所以义兄之前拜访了几处官员,就是为了分而治之。”
宋慈点头。
“目前,虐杀樵夫案是一回事,审查官吏是一回事,审查官吏要集中精力在裴贾二人身上,不扩大不牵连,才能逐一击破。走,文茵,咱们先去莫司理那边,督促办案,再去街市上转转。”
李文茵犹豫道:“义兄,这,一伙百姓才刚来闹过……”
宋慈坦然一笑:“就是要这样,大大方方的,百姓又不是傻子,会明白的。对了,别喊程狗子,喊别人,回来再告诉他,不信憋不死他。”
宋慈看到李文茵面上虽无表情,却耸了耸肩,便笑着点指:“有进步,有进步。”
说完向府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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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商贸繁荣,人潮如织,却有两人极为醒目。那青年一派尚武精神,端的是玉树临风,正是韩北川。只是他面容冷峻,原本剑眉下的桃花眼却一点情丝都不露,倒隐藏着些许阴霾。只有对着旁边的少女才会流露出几分柔和。
这位少女同青年一样也牵着马,鹅蛋脸,水汪汪的杏眼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笑意盈盈,灵动可爱,一身雪青色与杏色的短打,看上去俏丽可人又有几分英气。
少女道:“冻鱼啊,没想到韶州还挺热闹呢。”
韩北川听到略皱眉头,不满道:“什么冻鱼。”
“你好好的名字非要改成韩舆,那不是冻鱼是什么?”
韩北川一瞬间像是想起什么,又闭目片刻仿佛压抑着什么,最终用平稳的声线说:“余嫃,我现在就叫做韩舆,姓氏断然不能改,父亲留给我的东西不多了。北川,字复舆,收复北方河山,我受家父教养,又得家师教导,他们一生所求,不敢少忘……”
原来的韩北川是天之骄子,意气风发,经历巨变后的他,平静的面庞下隐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深沉与冷冽。
余嫃立刻愧疚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拿这个名字开玩笑的意思……”
韩北川复又笑着对余嫃说:“没事,我还不知道你,丫头片子一个。就叫冻鱼吧,比较像你,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而余嫃微怔了一下,头偏向一边,喃喃道:“无忧无虑啊……”
韩北川揉了揉余嫃的头,温言道:“我没有亲人了,你就是我亲妹妹。好了丫头,言归正传,宋慈在此处做提刑,我要去查探一下,你自己顾好自己,别傻头傻脑的。”
打趣完便与余嫃分道而行。
余嫃在韩北川背后撇着嘴嘀咕道:“你才傻头傻脑呢!”
说完,又开始目不暇接流连于各种摊位,一边还喃喃自语:“我自己玩更有趣,本姑娘还嫌弃你呢,哎,这个好像很好吃,老板,这是什么?”
就这样一会儿功夫买了几包吃的,两只手抓着边走边吃,连马也顾不上牵。她的马倒是匹好马,体态健美,四肢修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正走着,迎面一个衣衫破旧之人冷不防擦撞了一下,余嫃立刻觉察有异,回头便喊:“小贼给我站住!”
那人听到喊声怎会停下,立马撒腿就跑,余嫃看看小偷逃跑的方向,又看看手上的诸多吃食,略一犹豫,便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一股脑把吃的塞到旁边店家手里:“劳驾帮我照看。”
说完飞身追去。
偷盗之人还没来得及钻进小巷便被余嫃堵住了,小偷一看余嫃出现在眼前,便知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惊诧之余立刻服软,磕头请罪,哭号着说:“女侠饶命啊,女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开罪女侠,但小人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余嫃原本很是生气,听他这么一说就真的犹豫了:“你……你且说说看,有什么苦衷!”
小偷一听目光闪动一下,便绘声绘色道:“小人我家住城西郊外,家境贫寒,家母已经八十,重病不起,之前东拼西凑砸锅卖铁才将将凑够给贾母救命的药钱。可如今药吃完了,眼看着家母病危,又实在无处找钱,这才起了邪念啊……小人自己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但是想到家母的病……小人自己受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女侠若是实在难容,便捉了小人去见官吧,反正家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余嫃听罢面露同情之色,伸手去扶他:“大哥也是可怜人,这便罢了,这些钱送你去抓药给母亲治病吧……”
小偷乍喜,忙不迭的磕完头正要离开,却听到人群中有一清朗沉稳的声音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