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众人的目光，宋慈分开人群走上前：“姑娘心地善良，也要当心被人蒙骗。”
“我被蒙骗？可你看他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可怜人，谁还没有个落难的时候？”余嫃有几分不服。
“也罢，姑娘是否愿意让宋慈审问几句，若是宋慈判断有误，再向姑娘与这位仁兄道歉不迟。”
余嫃听此人自称是宋慈，有几分惊讶，但很快掩饰起来，又见他如此客气，便顺水推舟道：“就听你问话。”说完开始默默观察起宋慈。
“两三天没吃饭，跑得倒是不慢啊，阁下好身手。”宋慈笑着对小偷说，凑近了开始查看。
小偷心下打鼓，磕磕巴巴道：“贫、贫苦人家，树皮野草也是可以充饥的，身子骨都练出来了，不、不然如何谋生……”
“你母亲犯了何病，医生如何诊断？需要抓哪些药材？去哪家药店抓的药？价钱几何？”
“家母……是，是咳疾，不过年纪大了，有些凶险，所以抓了些人参、肉桂、雪梨、川贝……什么的……”
“咳疾分很多种，是哪种咳疾？”
“是……是，是心脏不好，发烧，肺痨，对，是肺痨！”
“你母亲体质如何？”
“家母体质……体质虚弱……”
听那人回答磕磕绊绊，余嫃若有所思。
此时宋慈冷笑道：“又是心脏不好，又是肺痨，又是人参，又是川贝，你这是要你母亲的命吧？医生的诊断说不清，药方说不清，哪里抓药又说不清，连用多少钱也说不清，你呀！就只能骗骗不谙世事的小……”
宋慈顾及余嫃是个爱面子的，就没有继续说完，周围的人也开始指指点点，李文茵上前问：“宪司，可要带此人回去？”
“不急，此间还有事。”宋慈定定看着小偷，“是你主动招认还是我替你说？”
小偷不敢与宋慈对视，目光游移，心虚道：“大、大官人，小人是初犯，大官人要小的招认，招认什么？”
“小小毛贼不学无术，有把子力气不思谋个正经营生，老是做些小偷小摸的事，你父母若是尚在怕也要羞死了。”
余嫃追问：“他是惯犯？”
“就看他一身无赖皮相，动辄磕头认错，便知这种事没少做过。”宋慈又对着小偷道，“看你吃得胃包都出来了，衣袖边上沾着几点鸡毛，手上还有泥土，叫花鸡做得不错啊，最近常有百姓报家中的鸡被盗，还以为是黄鼠狼闹得。要不要看看你的鞋底，有没有鸡粪鸡毛？还有，现场的脚印大小应该也与你的鞋子相符吧？”
小偷急忙换了一副嘴脸：“大官人饶命！我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余嫃没等他说完上去就踹了一脚，骂道：“好你个无赖，骗子！骗我？亏我真心可怜你！叫你不学无术，叫你偷东西！”
“文茵。”宋慈笑着给了李文茵一个示意，李文茵上前拉开了余嫃，悄声安慰了几句，便随宋慈把人带走了，众人一看热闹散去，也说笑着离开了。
余嫃看着宋慈离开的方向陷入思考。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却见是韩北川。
“死冻鱼吓我一跳。”
韩北川牵着两匹马无奈地笑道：“你这马也不要了，吃的也不要了，看什么这么入迷？”
余嫃上前一把揽住自己的爱马：“我怎么能不要你呢卷毛。”
“好好一匹踏雪狮子骢被你叫成卷毛？”
余嫃不理韩北川，只摸着爱马的脖子说：“卷毛怎么了，卷毛喜欢，对不对？”
说完余嫃接过点心，边吃边道：“你这蝈蝈虎……”
韩北川：“停！是虎啸追风！”
余嫃：“蝈蝈虎。”
“你……”韩北川冷静一下。
“说正经事。最近宋慈在审理一些旧案，闹得满城风雨，总会有合适的时机。”
余嫃却有些迟疑。
“北川哥，你真的要杀宋慈吗？我觉得他不是坏人，刚才我就亲眼看见他捉拿蟊贼……”
韩北川狠声道：“难道我父亲就该死？如果不是他，我父亲也不会死！”
余嫃面露难过，咬了咬嘴唇，低头不语。
“你不需要懂得太多，我也不需要你帮我，你能为我保守秘密便已经仁至义尽。我要做的事是要把天捅个窟窿的，即使我明日便死了，至少有个人明白我。其他的，你无需多言。”
“我……自然不会出卖你，可是，你也说了，宋慈并不是直接杀死你父亲的人啊。”
“但他甘当史弥远的走狗！杀父之仇，岂能不报？余嫃，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条命是你们父女给我的，我本就无意牵扯你。后来救你，本就是我应当应分的，并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杀人。你不必为此事为难，就像你说的，也许对某些人来说，宋慈是好人，但是对我来说，他是仇人！你有你的不能为，我也有我的不可不为。万一我有什么意外，你知道把我送到哪里就好了。”
余嫃眼圈红了：“我只是希望……我有很多事想不明白……北川哥，你，是好人，我知道你家乡在哪。”
“……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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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剑秋刚走进大堂，正好看到宋慈叫人把审理完的小偷押下，委屈道：“老大，你们出去晃，留我一个在府里整理陈年卷宗，太过分了！”
宋慈刚要搭腔，恰好看到捕头关非回来，便笑着点指程剑秋说：“没空搭理你。”
关非上前见礼，宋慈道：“不必多礼，查到什么？”
“按宪司吩咐去查洪元吉，发现他换了账房，原来的账房章二说是三天前辞工了。我又去了章二家，章二没有家室，邻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说半月前他就开始收拾东西要搬家。章二此人多留宿在商号，本就极少回家，偶尔回家也很晚，所以与邻里也不相熟。”
“也就是说章二最后一次出现是三天前？”
“确切地说，是四天前，也就是初六的清早，洪元吉带章二去白沙村办事，夜晚只有洪元吉一人回来，章二辞工的消息是洪元吉第二日告知大家的。”
宋慈接着问：“章二家中情况如何？”
关非答道：“他家里的细软都已收拾干净，也没有可疑痕迹。”
“章二在商号的住处可曾查看？”
“查看了，已经换了新的账房住进去，此人对前面的情况基本不了解。”
“章二为人如何？”
“伙计们对他的印象都是比较沉默，话不多，因为眼睛看不清太远的东西，也不太喜欢外出走动，闷声不响的，很得洪元吉信任。”
程剑秋道：“这人是有多无聊，洪元吉怎么会信任这样的人？”
李文茵问：“此人有什么消遣吗？”
关非道：“洪元吉有时候会带他去逛逛青楼，吃吃花酒。”
“没有家室，深居简出，有特长，有癖好，没心眼，话不多。我要是洪元吉，也会选择这样一个账房。”宋慈微微闭目。
程剑秋问：“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早不消失，晚不消失，就这么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