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五想了想,回道:“没有了,中午还是我那浑家去照看了赵二哥母亲呢。”
“他欠了你银钱,你们还肯照顾他的老母亲?”
许五道:“我们家用的柴都是赵二哥送的,以往赵二白天不在都是我浑家去照看老人的,邻里间不就图个照应吗……谁曾想……”他眼眶一红,没有说下去。
叫剑秋的年轻捕快思考道:“我知道了,许五昨日清早还见过死者,死者说是用何首乌换钱,现场又没有银钱,只剩下这三株新挖出的何首乌,说明死者昨日换到了银钱并没有及时回家,又多弄了些何首乌,却遇到了凶犯抢劫。”
宋慈点头,问莫司理:“司理有何见解?”
莫司理观察了现场片刻,说:“这……现场凌乱,……有两摊血迹,应该是死者在那里受了伤,又移动到那里,然后被凶徒追着砍伤,最后失血过多致死。凶器便是这把镰刀!”
宋慈道:“镰刀应该是死者的,而镰刀上的血应该是其中一名歹徒的。”
莫泽不解:“提刑如何确定?”
“司理不妨听听我司李书吏有什么看法。”
接到宋慈示意,李文茵说:“现场有多人脚印,初步还不好详细判断,要一一分离辨认。其中靠近尸体的这一组应属于报案人,从受力可以看出他在尸体旁边驻足和蹲下查看,这里的泥土上还有几组抓痕,应该是报案人认出死者后惊慌不已,坐到地上并爬动留下的痕迹,然后他就爬起来跑去报案了。这点报案人裤子上粘上的泥土可以佐证。”
许五朝自己身后和腿上打量了一番,挠着头说:“真神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怎么弄上的……”
李文茵继续说:“而宪司所说的两摊血迹是属于两个人的。第一滩血迹呈渗透状,说明此人在此地停留过,并且是坐着,有一人撑扶,这里是脚印和膝盖着地留下的痕迹;而死者这边的血迹随着死者移动有拖抹之痕迹,且两组血迹并不相连。”
莫司理听完尴尬的解释:“啊,下官才刚来,还没仔细看……”
宋慈已知此人斤两,便也没抱什么希望:“从尸僵及腐化程度来看,死者死亡时间应是昨日黄昏,全身多处刀伤,具体情况要再详验。在不远处发现了掉落的何首乌,却没有钱财银两,程捕快说的很有可能。但究竟有没有银钱在身,以及为何没有直接抓药,这些稍后都要找到赵二去过的药店询问清楚。关非,我还要知道赵二母亲的病情以及赵二债务情况,赵二人际关系等,”宋慈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强调道:“记住,是所有的,包括……”
捕头关非心领神会,向许五方向侧了一下头,点头说:“明白。”
因长久的默契,关非明白这是宋慈心思缜密之处,尽量不留一处漏洞,因为报案人往往有很大嫌疑。
宋慈边观察现场,边分析道:“刚才量过保存较为完整的脚印,目前除了报案人许五与死者,可辨认的有三组。适才说了这两摊血迹是属于两个人,根据现场痕迹推测……一人倒地在此,所以此处地面上的血迹是渗透的,可见没有移动过。有人在一侧相扶,所以留下的脚印脚掌吃力,一侧有圆形印记像是膝盖点地造成。赵二一边流着血一边爬动,从血迹与抹蹭的痕迹可以看出,说明还有一名凶徒在虐杀赵二,步步紧逼。”
莫司理惊叹道:“厉害!宋提刑果然名不虚传,卑职对提刑的敬仰之意如同……”
“凶徒甲大约五尺五上下,乙身高应在五尺七八,丙在五尺二三之间。”宋慈并不理会这些谄媚之词,继续道,“手段残忍,应是惯犯。此地处于来往韶州的官道附近,凶手也许是外来之人,文茵,回头好好查一下海捕文书,三人团伙作案的,外形特征相近的,应该会缩小范围。关非,你去查的时候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线索,此时并不能排除本地人作案的可能。莫司理你也要多多排查,加强城门守备,凶徒有一人受伤,重点查访医馆和药店。”
莫泽点头道:“是、是。可是宪司如何得知歹徒身形特征的?”
宋慈也不藏私:“通过脚印足迹可以计算出来。格目待我验看完毕会一式三份,以天地玄为号,一份留给司理院,一份交给受害人家属,一份提刑司存档。”
“如此手法,下官还是初次见识,宋提刑思虑周全……不过有提刑在,我们司理院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宋慈听他此言就在推诿,之前因其做事无能、办案无法已是不满,如今再也忍不住,怒道:“这是一条人命!什么思虑周全!他留在这个世间最后的话在莫司理眼里就如同儿戏?本来初验应是你来的,先是派了一伙家丁厅子过来随意破坏初情;又不及时查明被害人身份以便寻找里正保甲长等前来见证;验看现场没有测量记录;甚至连痕迹都辨识不清!现在让你归档一份格目反来推脱?若是你莫泽不愿做,做不好,趁早言明,只是你这个司理参军,命案查不好,后事处理不好,还想不想干了!”
莫泽吓得脸白一阵红一阵,忙道:“宪司息怒,息怒……宪司说的对,下官错了,一定端正态度,一定好生料理!”
宋慈收起怒气,冷道:“还愣着做什么,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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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推移,林间变得有些闷,宋慈戴好套袖,口中含了一片生姜,将麻油涂在鼻端。
李文茵将麻油拿到莫司理面前,说:“莫司理,这是麻油和生姜,涂在鼻端与含于口中可避尸气。”
莫泽神色间有些不愿,但明白躲不过去,便忙学着宋慈的样子照做。
通常此类命案,宋慈会在案发地点不远处归置一处空地,将尸体清洁干净,以便详细勘验。这边尸体已经清洗完毕,宋慈从头颅开始用双手细细查验,并唱报:“顶心、囟门完好,额完好,两额角完好,两太阳穴完好,两眼、两眉、左耳及左腮有破损,皮下淤血,为生前伤,结合印记,应遭受了重踢,并导致颈骨骨折,……右肩膀至胸前有刀伤……”
莫泽在一旁早已不耐,心中也不解,为何要一一唱报,这不是耽误事吗,但也只敢在心中念叨,不敢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