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监牢中,韩北川面临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鞭笞折磨,浑身伤痕累累,手腕脚腕处都有深深的刀口,血液在他脚下两滩汇聚成一大片,前一天干涸了,今天的又染红了。
可恨他一直是清醒的,只因行刑之人每日都用参汤吊着他的命,而且也不伤他要害。
不知熬了第几日,牢中来了一官人,狱掾王颢忙迎上前去,哈着腰道:“李御史怎么亲来了?有事吩咐便是。”
这李御史便是升任监察御史的李知孝,如今已成为史弥远的心腹。
只见李知孝远远瞟了一眼被绑在架子上的韩北川。
“来看看韩犯。听你们狱曹说,是你亲自掌刑,且十分出力。”
“哪里哪里,这都是小人分内的事。”
李知孝看到地上反复阴干的血污,韩北川身上斑斑血迹,满意道:“我看到了,你差事办得好,有赏。”
“为大官人办事,为国效力,不敢妄图赏赐。”
“倒是个懂事的。”李知孝嗤笑着,看到旁边桌上放着两个空碗,随口问:“怎么,还喝酒。”
王颢回:“一碗是酒,一碗是参汤,方才喂了韩犯服下。”
“怎么还用参汤?”
“御史有所不知,这几日刑罚便没停过,打完就用酒浇。小人、小人下手重了,若不用些参汤吊着,小人怕没得令之前,他便先死了,误了大官人的事就不好了。”
“难为你,有口气便好。”
李知孝走上前来用力扯住韩北川的头发,狞笑道:“韩公子,哦,差一点就受封世子爷了,可惜啊,你那个好爹惹谁不好,偏偏惹了他。你我相交一场,这讣告得送到啊,否则公子挂念着国公爷,不是受累嘛。啊,哈哈哈哈——”
李知孝甩开手,转身向回走,还笑道:“韩公子莫急,你很快就可以见到豫国公了!”
只见他将一只瓶子交给王颢,又回头轻蔑瞥了一眼韩北川。
“这瓶药,一日一粒,连服十日。”
王颢不解:“还用给他医治?”
“医治?”李知孝冷笑,“这特制的磁朱丸可是个好东西,他不是鲜衣怒马,春风得意嘛,十五日的药用下去,人也就废了。再发配到沙门岛,如此便万无一失了。”
“这招妙啊,沙门岛那个地方,一个废人,他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活命了。嘿嘿,敢问御史——”王颢试探道,“这押送之人一定要得力,不知御史可有属意人选?”
李知孝挑眉看向王颢。
“怎么,你想去?”
“如果能有这样效力的机会,小人自然是愿意的。”
“这一路可辛苦啊,王狱掾何必走这一遭?”
王颢拉着李知孝走远了一点,悄声说:“实不相瞒,李御史,我老娘六十多了,我到了这个年纪,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狱掾,连妻室都没有。只盼大官人瞧着我差事办得好,升我个一官半职的……”
李知孝用手背拍打几下王颢,笑道:“你呀,行,我知道了。去把药喂了吧。”
“得嘞。”王颢立刻一副狗腿的样子应了一句,便快步走向韩北川。
韩北川因伤势正在发烧,嗓子肿痛说不出话,虽然头重脚轻,二人方才所言他却也听到了,只是胸中满腔怒火,如今却也无能为力,只暗中决心保住性命,以图后事。
他见王颢拿了药走过来,拿定主意绝不咽下去,不料王颢倒出一粒药在右手,颠了两下。
“谁叫你父亲倒行逆施呢。”接着捂住了韩北川的嘴巴。
韩北川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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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仲秋甫过,韶州城外莲花山上,密林掩映,微风夹带着湿润的气息拂过。树阴下的小路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血迹,并有一道爬行的痕迹.由于气候湿润,血迹竟像没有干透般,老远就能闻到血腥味道。
爬行痕迹的尽头躺着一具尸体,身上不知被凶器砍了多少刀,向上看去,尸体的头夸张的扭向一侧,死状凄惨。
宋慈正仔细查看尸体及周遭环境,周围还有三人在测量现场介物及搜寻线索,更远的地方则站着几名官差,正好奇地向着这边张望,却不敢近前打扰。
少时,年长些的捕头喊道:“宪司,这边有几株何首乌。”
宋慈起身查看。
“这三颗何首乌都连着藤,从叶子枯萎程度看,应该是昨日刚挖出来的。有没有银钱发现?”
捕头摇头:“没有。”
此时,一个年轻的捕快也高声道:“宪司,这边有发现。”
宋慈走到跟前看到是一把染了血的镰刀。
“剑秋,收好镰刀,记录位置。”
只见名唤作“剑秋”的捕快点了点头,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宋慈又向身边一名穿着干练的姑娘道:“文茵,鞋印是否辨认清楚?”
“宪司,辨认完毕,现场除了死者以外,一共还有四个人的鞋印,尺寸记录如下。”说着,李文茵一一对照着指给宋慈。
宋慈走到外围,看完记录,微微向一侧转头,沉声问:“莫司理还没到吗?”
“来了来了,下官到了!”
随着外围传来声音,一人快步向宋慈走来。
宋慈抬眼,冷声道:“发生命案,你司理参军本人不来,倒派个虞候带着一众家丁乡人,浩浩荡荡,一路打草而来,若非我们来得早,现场初情都要被你们破坏了。莫司理该当何罪?”
莫司理擦擦头上的汗,忙说:“下官疏忽,都是下官的错,请提刑海涵恕罪……”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身上的官服。”宋慈懒得废话,转而问,“是谁发现尸体的?”
一农夫装扮的人走上前来,见了礼,说:“禀大官人,正是小民。”
“你是何人,可认得死者?”
“小民名叫许五,是本地的桑农,家就住在城郊。死去的是赵二,与小民是邻居,所以认得。赵二是樵夫,人也老实本分,怎么会……”
“死者亲眷与里正可在现场?”
“里正来了。亲眷就不必了,他家中只一位重病在床的老母亲。”
宋慈请里正见证,又对许五道:“说说你是如何发现尸体的。”
“这不吗,家里的中秋蚕正到了要紧的时候,自家的桑树叶子不够了,我就到山上来找找野桑树,走到这边老远看着不对劲,走近一瞧妈呀,吓死我了,是赵二……就、就在那……已然死了啊!说起来也是可怜,他母亲病了,本来家里也没几个钱,只好四处借钱,我还借了他点钱呢。好容易得了几个上好的何首乌,昨日一早还跟我说可以换些钱了……怎么就……这可叫他的老母亲怎么办啊……”
“许五,昨日清早之后你还有没有见过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