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川突然拽起沈墨仪,铁钩勾住她腰带就往船尾拖。
“走!从后舱跳!”
“后舱被堵死了!”
沈墨仪使劲挣,胳膊上的木屑扎得更深,疼得她龇牙咧嘴,
“我刚才游过来时瞅见的,堆了半舱的盐袋子,跟堵墙似的!”
“那就撞开!”
他低吼着把断桨塞给她,掌心的血蹭在木头上,红得刺眼,
“用你的蛮力!总比在这儿当活靶子强!”
沈墨仪没好气地接过断桨,手指头刚碰到木头就愣住了。
断桨上沾着靳寒川的血,黑得发乌,是菩提毒发作的样子。
她上次在药铺见过这种血,当时那病人没撑过半个时辰。
“你的毒……”
她抬头看他,他的脸在雾里白得像纸,嘴唇却抿成条狠戾的线,跟憋着股劲似的。
“死不了!”
他拽着她往船尾冲,后背的血顺着衣摆往下淌,在船板上拖出条暗红的印子,“再磨蹭,咱俩都得死在这儿!”
“到时候谁给你爹翻案?谁给我报仇?”
他回头瞪了她一眼,铁钩差点刮到她脸。
火铳“砰砰”地在身后炸开,木屑飞得满脸都是,跟小刀子似的刮得脸生疼。
沈墨仪闭着眼用断桨往后舱的木板撞,“哐当”一声,木板裂了道缝,冷风裹着尸臭味灌进来,呛得她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靳寒川拽着她躲到童尸后面时,沈墨仪的外衫被铁钩勾破,“刺啦”一声裂到腰侧,露出纵横交错的鞭痕。
新伤叠旧伤,跟幅丑八怪地图似的。
她下意识想把衣服拽回来,可胳膊被靳寒川攥着,根本动不了。
“这疤……”
靳寒川的铁钩“当啷”掉在船板上,他盯着最深的那道疤,声音都发颤了,
“是‘乙亥七’的烙印!漕帮的‘过堂印’!”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
“我在死牢里见过这记号,当年漕帮二当家身上就有一个,一模一样!”
沈墨仪下意识捂住腰侧,那地方的皮肉底下有个硬块,跟块碎骨头似的。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漕帮汉子的狞笑,跟杀猪前的嚎叫一样。
“小丫头片子还敢咬老子?”
那粗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给她烫个记号,让她记一辈子!看她还敢不敢犟!”
靳寒川的眼神跟针似的扎人,手不自觉松了松,“为啥不早说?这疤至少有十年了吧?”
“说啥?”
沈墨仪别过脸,声音闷闷的,跟堵了团棉花,
“说我爹当年没护住我,让我被漕帮当货物一样折腾?”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
“说我被关在盐仓里三天三夜,差点被活活饿死?”
她突然想起爹取铁鞭碎片时的样子,手抖得连镊子都拿不稳。
药箱上的白梅被血浸成了红梅,跟眼前童尸烙印的血字一个色,心口像被盐巴腌过,又涩又疼。
靳寒川突然不说话了,铁钩在船板上划来划去,划出刺耳的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不是你的错。”
沈墨仪猛地抬头,撞见他别过脸的侧脸。
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竟有点像当年替她挡鞭子的杂役大叔。
雾里突然掠过道灰影,“扑棱棱”的翅膀声特刺耳,跟有人在耳边扇巴掌似的。
沈墨仪扬手甩出银簪,“噗”地钉中只信鸽,鸽血溅在她手背上,又热又黏,跟抹了层烂泥似的,恶心得她想擦又没地方擦。
“是黑阁的信鸽!”
她扯下鸽腿上的信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跟鸡爪刨的似的:“目标重伤,速收网——黑阁卫”。
纸边还沾着点酒渍,闻着是烧刀子的味,像是哪个醉鬼写的,却透着股催命的狠劲。
靳寒川一脚把信鸽踩烂,铁钩刮过船板。
“这信纸是刑部专用的麻纸,跟齐云白书房的一个样。”
他突然拽起她,另一只手不忘抄起那片烧焦的账册,
“这老东西,连用纸都这么讲究,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
“走!他们快围过来了!”
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再不走,咱俩就得跟这鸽子一个下场!”
沈墨仪跟着他往雾浓的地方跑,突然闻到信纸的朱砂印泥味。
檀香混着铁锈,跟齐云白银戒上的粉末一个味,跟盐尸身上的味道也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齐云白总爱在书房点这种檀香,说是能“静心”。
现在想来,是用来盖血腥味的吧。
“靳寒川,”她拽住他胳膊,跑得太急,说话都带喘,
“齐云白早就知道我们在查账册,他是故意放我们找到这童尸的。”
“他想让我们拿着假证据去闹,”
她喘了口气,接着说,“正好把我们也扣上‘通漕帮’的罪名,一网打尽!”
靳寒川的脚步顿了顿,铁钩攥得咯吱响,指节都发白了。
“我知道。”
他声音沉得像结了冰,“这老狐狸的心思,比秦淮河的淤泥还深。”
“但他算错了一点,”他回头瞅了她一眼,眼神比江底的淤泥还沉,
“他没想到你爹的笔迹有破绽,更没想到你腰上有这道疤。”
船板上的血让两人好几次打滑,靳寒川突然停下,撕下渗血的绷带,粗鲁地往沈墨仪被勒红的手腕上缠。
他手笨得很,缠了两圈就打了个死结,勒得沈墨仪“嘶”了一声。
“你轻点!想勒死我啊?”
她嘟囔着,却没挣开。
她瞅见他后背的血越来越黑,在腰侧积成一小滩,心里发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别乱动!”
他吼了一句,声音哑得厉害,跟砂纸磨木头似的。
伤口的血顺着指缝流进她袖口,烫得她一哆嗦。
“这伤发炎了,回头谁给我解菩提毒?”
他瞪着她,语气硬得像铁,“总不能指望黑阁那帮孙子吧?”
话虽说得狠,手上的力道却松了点。
他用铁钩尖小心翼翼地把死结挑开,重新缠了一圈,笨手笨脚地往回绕了半圈,把她腕上最红的地方遮住了,跟怕勒疼她似的。
“你的毒……”
沈墨仪摸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小瓷瓶,瓶身都被汗浸湿了,递过去时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跟触电似的缩回来,“先敷点这个,能止点血。”
“这是我爹配的药,比药铺的管用。”
她补充道,声音小了点。
靳寒川接过药瓶,突然笑了,血沫子溅在她脸上,热乎的,带着点腥气。
“死不了——但你得活着,”
他盯着她,眼神比江底的淤泥还沉,瞅得人发慌,“老子还没审完你爹的账呢!”
“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他顿了顿,铁钩往船板上一砸,
“我就是变成鬼,也得把你拖回来接着审!”
他的铁钩不经意间挡在她身前,正好对着火铳来的方向。
后背的血在船板上汇成小沟,跟条血蛇似的,却把她护得严严实实,跟老母鸡护小鸡似的。
沈墨仪捡起被打中的信鸽脚环,内侧刻着“辽字七号”,字小得快要看不见,得眯着眼才能瞅清。
“这是辽东鸽,比本地鸽快两刻钟。”
她小时候见盐商用这种鸽传信,鸽腿的小铜管里能塞下半张纸,当时觉得新鲜,追着鸽子跑了半条街,被爹揪着耳朵骂“疯丫头,当心摔着”。
“老人们说过,”她拧开脚环,里面藏着根细针,针尖闪着乌光,跟淬了毒似的,
“刑部的人就用这种鸽传消息,脚环里藏着麻药针,扎到人身上,半个时辰都动不了,跟瘫了似的。”
“上次我去码头给爹抓药,”她把针举起来对着雾里的光,
“就见两个黑衣人用这招绑走了个账房先生,跟拎小鸡似的。”
靳寒川挑了挑眉,嘴角撇了撇。
“你咋知道?”
他这人就这样,总爱抬杠,好像不杠两句浑身难受。
“城西王屠户的儿子就是这么没的,”
沈墨仪把针扔进水⾥,“咚”地沉了底,
“他娘天天在码头哭,嗓子都哭哑了,见人就说儿子被人用麻袋套走了,到现在连尸首都没找着。”
“官府不管,说是‘通匪’的下场,”她咬着牙,“我看就是黑阁干的。”
“所以你更得活着,”靳寒川拽着她往雾里钻,铁钩时不时往后划拉一下,挡住可能飞来的暗器,
“不然你娘也得去码头哭,到时候谁给她递水擦眼泪?”
沈墨仪瞪了他一眼,眼眶却有点热。
除了爹,还没人这么跟她说过话,又凶又别扭,却让人心里有点暖。
第二发火铳打过来时,靳寒川把她往怀里一拽,胳膊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勒得她肋骨生疼。
弹片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去,带起一串血珠,溅在她脸上,又热又黏,带着股铁锈味,跟舔了口生锈的钉子似的。
火光晃过的瞬间,沈墨仪瞅见他后腰的鞭痕中央,嵌着半粒发黑的菩提果核,皱巴巴的像块烂枣,正是菩提毒的源头!
她突然想起齐云白书房里也摆着串菩提子,颜色一模一样,当时他还捻着珠子说“这是静心的玩意儿”。
现在想来,那分明是用无数孩子的命泡出来的毒!
“这是……”
她手指头刚碰到,果核突然发烫,烫得她猛地缩回手,指尖红了一片,跟被烙铁烫过似的,
“烫!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靳寒川的血滴在果核上,“滋”地冒起绿烟,腥得像烂果子。
跟之前苦胆丸账册里画的“毒引”一个样,连冒烟的纹路都没差,跟条小蛇似的扭来扭去,看得人头皮发麻!
雾里传来黑阁卫的脚步声,“踏踏踏”越来越近,已经到了船板另一头,离他们顶多两丈远。
沈墨仪突然想起爹医案里的话:“菩提毒得用亲人的血才能解……”
她的血?
而那果核嵌着的地方,正好是“亥”字最后一笔的位置。
难道她的身世,跟齐云白的毒术有关?甚至……她就是那所谓的“亲人”?齐云白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才留着她的命,等着用她的血来完成这最后的毒引?他养着她,就像养着一剂解药,随时准备用?
脚步声更近了,她甚至能听见他们拔刀的“噌”声,跟死神在磨镰刀似的,下一秒就要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