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道里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还卷着股说不清的腥气,闻着就恶心。
铁皮盐尸卫的铁链“哗啦哗啦”在地上拖,那动静跟催命似的。
齐云白临走时那冷笑,像块冰疙瘩粘在耳朵上,怎么都甩不掉。
沈墨仪刚把怀里的琉璃盒按紧了些,后颈突然一凉:
那被盐埋了大半截的海盗叛徒,居然还喘着气!
枯爪子跟铁钳子似的抓住她脚踝,同时拼了老命撕开她衣襟,后背上那块“乙亥七”的烙印,焦黑焦黑的,在火把底下看着跟鬼画符一样,吓得她心里“咯噔”一下。
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跟被冰锥戳了似的,想抬脚踹开,可那老东西的手指嵌在她肉里,带着股盐腌透了的腐臭味,恶心得她胃里直翻江倒海。
叛徒喉咙里像卡着团烂棉花,每喘口气都带血沫子,嘴角的血泡破了又鼓,腥甜的铁锈味在空气里飘着,闻着就冲鼻子。
他突然死死咬住舌尖,“唔”地闷哼一声,血珠子“啪嗒、啪嗒”滴在粗麻盐袋上,晕开一小片黑,混着盐粒的咸涩,在火把光下泛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指节抠进盐袋,抓出五道血痕,指腹的皮都磨烂了,露出底下发红的嫩肉,哆哆嗦嗦写下个歪歪扭扭的“白”字。
血字边缘还在往外渗血,像条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蚯蚓,在白花花的盐粒上爬,看得人头皮发麻。
“齐…齐山长…控漕帮…”
他咳得胸腔一抽一抽的,血沫子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沈墨仪的鞋面上,黏糊糊的,带着点温热。
沈墨仪下意识往后缩脚,可他抓得更紧,指甲都快嵌进她骨头里了,疼得她龇牙咧嘴。
“沈砚心…被剜的心…藏在…咳…藏在…”
他突然拔高声音嘶吼,最后几个字被血沫堵在喉咙里,只剩嗬嗬的气音,听着比哭还瘆人。
话没说完,脑袋一歪彻底不动了,可眼睛还圆睁着,直勾勾盯着沈墨仪怀里的琉璃盒。
瞳孔里映着那点血光,像两团刚灭的炭火,嘴角还挂着半丝没说完的气,看着渗人得慌。
靳寒川抬脚踹开叛徒的手,靴底碾过那只枯手,“咔嚓”一声,跟踩碎了块冻硬的豆腐似的。
“死了还攥着不放,”
他低骂一句,指尖碰了下血字,那血还带着点热乎气,混着盐粒黏在指腹上,跟涂了层稠糊糊的糖浆似的,甩都甩不掉,
“这老东西,临死倒学乖了,知道留个念想。”
咸腥气钻进鼻孔,沈墨仪忍不住别过脸,可眼睛还是瞟向那血字“白”。
是齐云白的“白”?还是哪个姓白的?
她忽然想起爹偶尔提过的“白先生”,心里莫名一紧,跟被针扎了似的,眼皮也跳个不停。
“嘶……”
靳寒川突然倒抽口冷气,左肩的伤口不知啥时候挣裂了。
他猛地撕开衣襟想裹伤,黑红脓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脚边的盐粒上,“滋滋”响着晕开。
那声音跟烤肉时油星溅在炭火上似的,还带着股焦糊味,闻着就呛人。
沈墨仪皱着眉看过去,他伤口周围的皮肉都发黑了,显然是感染了,
“你伤成这样,还硬撑?逞什么能?”
话刚出口就后悔,这断手的最忌人说他“撑不住”。
果然,靳寒川瞪她一眼,没接话,目光却被地上的脓血勾住了。
邪门的是,脓血渗过盐粒,居然在地上晕开浅浅的纹路。
起初像团乱麻,后来慢慢清楚了,细看是“书院地窖”四个字。
笔画边缘还泛着黑,跟墨汁混了血似的,在火把光下微微发亮,摸上去黏糊糊的,带着点盐粒的糙劲儿,蹭得手指不舒服。
“这是漕帮的阴招,”他抹了把脸,掌心的血蹭在下巴上,成了道红印,
“盐粒吸了血才显形,齐云白藏的东西,十有八九在那儿。”
说话时,他能感觉到伤口的刺痛顺着胳膊往上爬,像有条小蛇在咬,下意识把那袋盐往身边挪了挪。
盐粒顺着袋口漏出来,在脚边堆了一小撮,跟撒了把白沙似的。
沈墨仪盯着那纹路,突然觉得眼熟。
她猛地想起她爹的医案第23页,也有个类似的盐渍印子。
当时以为是打翻了砚台,现在想来,那形状竟和这“地窖”二字重合了一半,连笔画歪扭的角度都一样。
“我爹的医案上有过一样的痕迹,”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地面的纹路,盐粒硌得指腹发疼,顺手抓了几粒盐搓了搓,咸味刺得舌尖发麻,
“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怕是早被齐云白动过手脚。这老狐狸,真是啥阴招都想得出来。”
靳寒川挑了挑眉:“你爹的医案?他还记着这鬼把戏?”
“他年轻时跟漕帮打过交道,”沈墨仪起身拍掉手上的盐粒,声音低了些,
“只是没说过这么阴毒的——竟要用带药的脓血才能显形。”
她忽然想起叛徒的血里混着黑脓,难道是提前喂了药?
心里咯噔一下,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这盐袋得带走。”
靳寒川弯腰去拎盐袋,刚抓住袋口,手腕就被沈墨仪攥住了。
“你想干什么?”
她盯着他,眼里满是警惕,
“这上面有血字,有密写,万一是齐云白设的套呢?你缺心眼啊?”
“设套也得看看是什么套,”靳寒川想甩开她的手,可被她攥得死紧,
“难不成留着给漕帮当证据,说你沈墨仪私通海盗?到时候跳进秦淮河都洗不清!”
沈墨仪脸色一沉:
“你少血口喷人!我爹的事还没查清,这盐袋不能落你手里!谁知道你会不会偷偷藏起来,回头反咬我一口?”
她突然劈手去抢那袋盐,指腹刚碰到粗麻布的糙面,就被靳寒川反手扣住手腕。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老茧蹭过皮肤,带着伤口的热度,那袋盐就夹在两人中间,盐粒透过布面硌得她手背发痒。
“放开!”
她挣扎着,银簪从袖口滑出来,“噌”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安静的舱里格外刺耳。
他的指节捏得咯咯响,断刀抵在她肘弯,刀尖还沾着盐粒,蹭得皮肤发疼。
“急着毁证?”
他冷笑,眉峰挑得老高,眼角的疤都跟着动,
“这盐袋上的梅花针孔,跟你药箱锁眼一个尺寸——齐云白早算准你会叛变,特意留着让你灭迹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放狗屁!”
沈墨仪手腕被捏得发麻,却梗着脖子瞪回去,
“我爹的事还没查清,凭什么信你?你断手断脚的,藏点私货谁知道?指不定早就跟齐云白串通好了!”
话虽硬气,指尖却悄悄往盐袋夹层摸去。
那里似乎藏着个硬邦邦的东西,棱角硌得慌,像块带棱的石头。
靳寒川看穿她的小动作,突然松手。
沈墨仪没防备,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木箱角上,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差点掉下来,可还是咬着牙没吭声。
这时候示弱,只会被这断手的看笑话,她沈墨仪丢不起这人。
盐袋从两人中间滑落,“哗啦”撒了一地,露出里面裹着的黄纸边角。
沈墨仪和靳寒川同时看向那黄纸,空气瞬间静得能听见盐粒落地的轻响,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气氛僵得像块冰。
“嗤啦”一声,沈墨仪抢先抓起黄纸,盐粒簌簌往下掉,落在手背上冰凉刺骨。
是半张婚书碎片,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带着股陈年老纸的霉味,呛得人鼻子发酸,忍不住想打喷嚏。
“齐云白”三个字被血糊了一半,旁边却用朱砂笔添了两个歪字:
“弑兄”,笔画又深又重,把纸都戳破了,朱砂的腥气混着霉味钻进鼻孔,说不出的难闻,跟烂掉的桃花似的,让人心里发堵。
沈墨仪瞳孔骤缩,这字迹她认得。
去年齐云白来济世堂抓药,在药方背面签过名,笔锋里的弯钩一模一样,尤其是“云”字的最后一捺,总爱带个小尾巴,跟她小时候画的小蝌蚪似的。
她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银簪(刚捡起来的),簪头的梅花缺角硌得手心发疼。
这簪子爹说过,和齐家有旧,当时她还不懂啥意思,现在想来,指不定藏着啥猫腻。
“弑兄?”
靳寒川凑过来看,声音沉了些,
“齐云白还有个哥?我怎么不知道?”
“死了十年了,”沈墨仪的声音有点发颤,
“当年报的是漕帮火并意外身亡,我爹那时候还叹过‘可惜了个好人’。”
她突然想起爹临终前的胡话,当时他咳着血,攥着她的手说:
“齐家两兄弟…死的不该是老大…那刀…是老二递的…”
她爹的手冰凉,指甲缝里还沾着药渣,那触感现在想起来还心头发紧。
原来不是胡话,是真的?
后背突然冒起一层冷汗,跟泼了冰水似的。她忽然瞟到婚书上“苏”字残痕,心里猛地一跳。
娘也姓苏,这会不会是巧合?可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靳寒川捡起婚书,指尖蹭过“弑兄”二字,纸页边缘还有火烧的焦痕,摸上去糙糙的像砂纸。
“齐云白的亲哥,十年前死在漕帮火并里,当时报的是‘意外’…看来是被他亲手解决的。”
他说这话时,断刀的刀柄在掌心转了半圈,这是他思考时的老习惯。
沈墨仪见过好几次了,每次这样,就说明他在琢磨啥要紧事。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记住了他的小动作,就像记得爹医案里的每处批注。
“那这婚书…是齐云白和谁的?”
她指着碎片边缘的“苏”字残痕,心跳莫名加快。
苏婉?她娘的名字?这念头一出,吓得她手心都出汗了。
靳寒川的目光落在“苏”字上,脸色微变,没说话,只是把婚书折起来塞进怀里,
“先不管是谁的,这东西能让齐云白扒层皮。有了它,你爹的事说不定能翻过来。”
沈墨仪还想说什么,鼻尖却突然钻进一股甜腻的杏仁味,像烂掉的果子,呛得她猛地捂住嘴。
不好!这味儿她在爹的医案里见过记载,是黑阁的烂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