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川举刀冲出去时,断刀在雾里划开一道冷光,直劈刀疤残党后颈。
对方刚要转头,刀刃已擦着他的颈动脉掠过,带起的风刮得鬓角碎发乱飞。
腥热的血瞬间喷溅出来,溅在盐船锈烂的船板上,洇出黑红的印记,顺着木板缝隙往下渗。
残党闷哼一声,像袋破布似的栽倒,手还死死攥着刀,指节泛白。
其余十几个残党见状,嗷叫着围上来,刀光在浓得化不开的雾里晃得刺眼。
有的劈向靳寒川肩头,有的直刺他小腹,刀刃相撞的“锵锵”声在雾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靳寒川左脚往后撤半步,身体微侧避开迎面而来的刀。
右手断刀横挡,“当”的一声磕在对方刀刃上,震得虎口发麻,掌心的汗让刀柄更滑,差点脱手。
他顺势往左侧身,左手攥成拳,狠狠砸在那残党的肋骨上,对方疼得弯腰,他趁机用断刀背砸向其后脑勺,残党应声倒地。
胸口的旧伤被震动牵扯,隐隐作痛,是上次跟齐云白的手下对峙时留下的。
当时被打了一闷棍,现在一动就牵扯着疼,但他没工夫顾,只回头朝沈墨仪他们喊:
“快上船!别愣着!”
余光里,沈墨仪正抱着阿福往盐船尾挪,怀里的孩子轻得像片羽毛,呼吸依旧微弱,小脸贴在她胸口,滚烫的温度透过衣襟传过来。
阿贵娘拽着阿贵紧随其后,手里的布包敞开着,硫磺粉撒了一路。
落在船板上泛着细碎的光,呛人的硫磺味混着雾里的霉味,让追来的残党直咳嗽,暂时阻住了他们的脚步。
盐船实在太旧了,船板朽得能看见里面的木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像随时会断裂。
沈墨仪刚踏上船尾的木板,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往前倾,她赶紧伸手扶住旁边的桅杆。
朽坏的木杆被她一拽,“咔嚓”响了声,表层的木屑往下掉,挂在顶端的破布应声落地,飘进水里没了踪影。
怀里的阿福突然哼唧了两声,小手动了动,指尖的黑痕似乎又深了些,顺着指缝往掌心里爬,看得沈墨仪心一紧。
赶紧摸出怀里的红铜屑,小心翼翼往阿福掌心撒,粉末沾着孩子掌心的汗湿,瞬间泛出细小白烟,带着点淡淡的腥甜,跟毒镖的味道很像。
“管用!你看阿福的指尖!”
阿贵娘凑过来,眼睛亮得像燃着的火折子,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不抖了!刚才还一直颤,现在稳多了!红铜真能解毒!”
阿贵蹲在船尾的破木箱里翻找,手指被木刺扎了下也没察觉,只顾着扒拉里面的杂物。
碎布、生锈的铁钩、断成半截的船桨,堆得乱七八糟。他突然摸到根硬邦邦的东西。
拽出来一看,是根完整的旧船桨,木纹里嵌着盐粒,沉甸甸的压手,桨叶上还沾着干涸的淤泥。
“船桨在这儿!有两根!”
他喊着拖出另一根,递一根给阿贵娘,自己攥着一根试了试重量,“够沉!能当武器!”
刚把船桨递过去,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雾里突然冲出来一艘小货船,船头上站着几个举刀的残党,船身直接撞在盐船的侧面。
“咔嚓”一声,盐船的船帮被撞裂道缝,木板往水里沉了沉,船身顿时倾斜。
阿贵没站稳,身体往船边滑,手赶紧抓住船舷的铁环,才没摔进水里,裤脚却被溅起的水花打湿,凉得刺骨。
“齐大人的船!”
倒在地上的刀疤残党突然爬起来,捂着流血的后颈狞笑,伤口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船板上“嗒嗒”响,
“你们以为躲到盐船就安全了?这船底早漏了,撑不了半炷香,迟早沉下去喂鱼!到时候连骨头都剩不下!”
靳寒川砍倒身边两个扑上来的残党,刀上的血甩在雾里,划出几道红痕。
他冲回盐船边,脚踩在倾斜的船板上,身体跟着晃:
“别慌!找东西堵船洞!船帮裂得不算大,能堵上!”
他弯腰往船底摸,摸到几块破帆布和一卷旧麻绳,帆布上沾着盐渍,硬邦邦的。
刚想递过去给阿贵娘,就见密道出口突然窜出个绿苔怪人,浑身滑溜溜的绿苔,指甲又黑又尖,像淬了毒的钩子,正悄无声息地抓向阿贵娘的后背。
她正低头找东西堵船洞,完全没察觉。
“小心!”阿贵眼疾手快,举着船桨就往怪人身上砸,“砰”的一声,船桨砸在怪人的肩膀上。
绿苔掉了一地,怪人“嗬嗬”尖叫,被砸得后退两步,撞在盐船的桅杆上,桅杆又晃了晃,木屑掉得更凶。
阿贵娘趁机转过身,把布包里剩下的红铜屑全撒在怪人身上。
粉末落在绿苔上,“滋滋”冒白烟,怪人疼得直跺脚,缩到雾里,没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一滩黏腻的绿汁。
沈墨仪抱着阿福蹲在船中央,尽量让身体保持平稳,怀里的毒镖突然发烫,像揣了块小炭火,烫得她指尖发麻。
她低头一看,镖尾的红铜屑正顺着镖身往下掉,刚好落在阿福的掌心,和之前撒的红铜屑混在一起。
阿福嘴唇的青紫竟渐渐褪去,呼吸也匀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弱得像随时会断。她突然反应过来,眼睛一下子亮了:
“红铜屑要沾着毒镖上的铜粉才管用!单独撒效果慢!”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毒镖上嵌着的红铜屑全刮下来,一点不剩地撒在阿福掌心,又用指尖蘸了点混着铜粉的红铜屑,轻轻往他嘴角抹了点。
阿福的小舌头动了动,竟轻轻咂了咂嘴,眼睛缓缓睁开条缝,朦胧地看着沈墨仪,声音细若蚊蚋:“水……”
“阿福醒了!真的醒了!”
阿贵娘喜极而泣,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船板上,她刚想凑过去摸阿福的额头,就听见盐船“嘎吱”一声巨响。
船底的破洞突然变大,海水“哗哗”往里冒,很快漫过船板,没过脚踝,凉得人打哆嗦。
“船要沉了!快往货船跳!”
靳寒川一把拽过沈墨仪的胳膊,帮她稳住身体,
“我先抱阿福过去,你跟着跳,阿贵娘和阿贵断后!”
他弯腰抱起阿福,阿福的小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襟,眼睛半睁着,没再说话。
靳寒川踩着倾斜的船板,往货船跳,稳稳落在货船的船板上。
刚回头想接沈墨仪,就见刀疤残党突然从雾里扑出来,手里的刀直刺他的后背,刀刃闪着冷光。
“寒川!小心身后!”
沈墨仪尖叫着往前扑,伸手推了靳寒川一把,他顺势往旁边躲。
刀擦着他的胳膊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血瞬间涌出来,染红了衣袖。
阿贵见状,举着船桨从后面冲过来,狠狠砸在残党的后脑勺上。
“咚”的一声闷响,对方直挺挺地倒在货船的船板上,再也没动,眼睛还圆睁着,满是不甘。
沈墨仪跳上货船,赶紧撕下裙摆的布条,帮靳寒川包扎胳膊,布条刚缠上去就被血浸透,她咬着牙打了个死结,声音带着点颤:
“忍忍,到了码头找药铺。”
阿贵娘和阿贵也紧跟着跳上来,阿贵娘赶紧在货船里找船桨,翻了好几个木箱,终于找到两根还算结实的木桨:
“划去码头!红铜铺就在码头东头,老掌柜肯定在!”
阿贵和靳寒川各执一根船桨,使劲往岸边划,船桨搅得水花四溅。
雾被划开一道缝,能看见远处码头挂着的红灯笼,在雾里泛着暖光,像救命的信号。
沈墨仪抱着阿福蹲在船中央,时不时往他掌心撒点红铜屑,阿福的精神好了些,能小声问:
“姐姐,我爹……会来接我吗?”
“会的,肯定会的。”
沈墨仪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放得极软。
没划多远,船底的水里突然冒起一串泡泡,“咕嘟咕嘟”的,像是有东西在下面拱。
阿贵刚想低头看,就见几头绿苔怪人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滴着水,绿苔往下掉。
爪子抓着货船的船舷往上爬,指甲抠得木板“咯吱咯吱”响,腥臭味顺着风飘过来,让人作呕。
“撒红铜屑!”
阿贵娘赶紧摸布包,却发现红铜屑早就撒完了,只剩下个空布包,她急得直跺脚,
“没了!刚才全撒给那个怪人了!”
阿贵举着船桨砸向爬上来的怪人,船桨刚碰到它的身体,就被它一把抓住。
怪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差点把阿贵拽下去,靳寒川赶紧用断刀砍向怪人的手,刀刃砍在绿苔上,竟没伤到它,只掉了些绿苔。
更糟的是,这些怪人身上沾着毒镖的绿汁,之前撒红铜屑能逼退它们。
现在红铜屑没了,绿汁反而让它们更凶,张着嘴“嗬嗬”叫,往船中央扑。
沈墨仪抱着阿福往后退,手无意间摸到怀里的毒镖,突然想起刚才毒镖能让怪人僵住,赶紧摸出来,对准最近的一个怪人,使劲往它身上扎。
毒镖刚碰到怪人的绿苔,绿汁和镖尾的红铜屑混在一起,怪人瞬间僵住,身体“滋啦”冒白烟,像被火烤似的,“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没了动静。
“这镖能克它们!”
靳寒川眼睛亮了,赶紧从沈墨仪手里接过毒镖,对准另一个爬上船舷的怪人,手腕一甩,毒镖扎在它的胸口,怪人同样僵住冒白烟,掉进水里。
他接连扎中几个怪人,水面浮起一层白泡,剩下的怪人见状,不敢再靠近,沉进水里消失了。
货船靠岸时,天已经蒙蒙亮,雾散了大半,能看清码头的石板路。阿福已经能小声说话,拉着沈墨仪的衣角问:
“姐……码头的糖糕铺……开门了吗?”
沈墨仪笑出眼泪,抱着他往红铜铺跑,脚步又快又稳。
阿贵娘和阿贵紧随其后,手里还攥着船桨,警惕地看着周围。
靳寒川断后,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没放慢脚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认没有残党追来。
红铜铺的门没锁,虚掩着,里面飘出淡淡的铜锈味。
沈墨仪推开门冲进去,柜台后没人,只有几排架子,上面摆着各种红铜制品。
铜盆、铜勺、铜壶,还有成堆的红铜块。
她抓起柜台上一块拳头大的红铜块,就往阿福掌心按,红铜块刚贴上孩子的皮肤,就“滋滋”冒白烟。
阿福掌心的黑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从深黑变成浅灰,再慢慢淡去,只剩下一点浅浅的印子。
“姑娘,别直接按!”
里屋突然传来脚步声,老掌柜揉着眼睛出来,穿着件灰布短褂,头发花白,手里还拿着个旱烟袋,
“这是菩提毒,红铜要磨成粉,掺温水喝下去才管用,直接贴皮肤只能解表面的毒,里面的毒清不了!”
阿贵赶紧在屋里找石磨,阿贵娘则去里屋找水壶烧热水,动作麻利。
靳寒川守在门口,听着远处盐仓方向传来警笛声。
是官府的人来了,应该是附近的商户报的案。
他松了口气,靠在门框上,终于能歇口气,胳膊上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却觉得心里踏实。
阿福喝了掺着红铜粉的温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脸恢复了血色,呼吸平稳,嘴角还带着点笑,像是梦见了糖糕。老掌柜坐在一旁,看着阿福说:
“这毒幸亏发现得早,再晚半个时辰,红铜也救不了了。齐云白这人心黑,用菩提毒害人,早晚有报应。”
众人正说话,门口突然传来咳嗽声,老舵主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块巴掌大的红铜片,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愧疚:
“我……我来晚了。”
他走进来,把红铜片递给靳寒川,“这是‘乙亥七’船的船底铜,上面刻着漕帮的水纹印。”
“齐云白走私红铜,就是用‘乙亥七’船运的,每次运货都让我帮他瞒着,说事成之后给我钱……我对不起漕帮,也对不起阿贵他爹。”
靳寒川接过红铜片,上面果然刻着漕帮的水纹印,和老舵主斧头上的一模一样,连缺角都没差。他看着老舵主,语气平静:
“现在说这些没用,不如一起揭发齐云白,把他的私货找出来,给阿贵他爹和‘乙亥七’船的人讨个公道。”
老舵主点点头,眼里满是悔意:
“码头西边的仓库,就是他藏私货的地方,我带你们去。”
众人跟着老舵主往仓库走,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快出来了,金色的光洒在码头上,把石板路照得暖洋洋的。
沈墨仪抱着熟睡的阿福,走在最前面,看着渐亮的天,轻轻说:
“爹,我们找到真相了,你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