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船突围的黑烟还在江雾里飘,呛得人嗓子眼又干又疼,跟卡了细沙似的,咳都咳不出来。
沈墨仪攥着从王贡那儿夺来的骷髅王印,指腹蹭着裂缝里没干的“新生”血字。
黏糊糊的腥味混着黑船霉味,往粗布上擦了三次都擦不掉,反倒蹭红了指节,连布纹里都浸了腥气,闻着就恶心,跟烂鱼摊子一个味儿。
她摩挲着王印的裂缝,指甲抠了抠缝里的血痂,突然想起王贡抛盒时那副狞笑,心里咯噔一下:
“这‘新生’俩字,怕不是早跟齐云白的阴谋绑一块儿了?我爹当年费尽心机留的线索,怎么会落到海盗手里?”
阿贵凑过来瞅了眼王印,挠了挠头:
“会不会是王贡从别人那儿抢来的?他手下那么多海盗,啥脏东西没见过!”
靳寒川刚帮老陈把红铜碎片塞进袖口,左肩旧伤突然刺疼,跟被针扎似的。
这伤是当年跟海匪拼命时留下的,一沾血就疼得钻心,连胳膊都抬不太起来。
血珠滴在油纸血契上,原本模糊的分赃名单“哗啦”一下卷了边。
暗红字迹顺着血痕爬出来,最后一行“齐云白”三个字,跟烧红的铁钎子似的扎眼,看久了都晃眼睛。
他赶紧用指尖按住血珠,旧伤的酸胀感顺着胳膊往心口窜,跟梅雨季的钝痛不一样,是被血泡开的疼,连呼吸都扯着疼。
他摸了摸腰里的断刀,刀把上的汗还没干,黏糊糊的,低声念叨:
“这疼劲儿,跟拆枷时的裂骨疼一模一样,今天指定是场硬仗,没跑了。”
暗河渡口的盐堆歪得像座小山,江雾裹着腥味漫过青石板,盐粒沾着露水泛白光,踩上去咯吱响。
靳寒川猛地攥紧血契,断刀“当”地戳进青石板,火星子溅在盐粒上“噼啪”响,跟放小鞭炮似的。
这刀还是上次劈枷木崩的口,刃口卷着道白边,刀把木纹里还嵌着盐渍。
上次在盐仓劈枷蹭的,一直没清理,摸起来糙得硌手,跟砂纸似的。
血珠顺着纸纹漫开,空白处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名字,三行排得整整齐齐。
有的旁侧画着小骷髅,跟王贡黑船的海鲨徽纹一样狠,看着就不是善茬。
他声音发紧,指甲都掐进纸里,差点把纸戳破:
“是百名盐商名单!你看这‘云’字的圆勾,跟盐仓线索上的一模一样!齐云白这老狐狸,写字都跟做人似的绕弯子,生怕别人认出来!”
沈墨仪扑过来抢契,指腹刚碰到血珠就烫得缩回手,指尖还留着余温:
“别捏这么紧!血没干,字要糊了!你看这纸都快被你攥烂了!”
她掏出粗布帕子轻擦血渍,帕子刚沾到纸页就“啪”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嗓门都拔高了:
“最底下晕开的字……是‘流放船’!齐云白要动流放的人!我娘还在船上啊!上次我去送衣服,狱卒说船这两天就开,指不定就是今天!”
“你娘也在流放船上?”
阿贵凑过来数名字,手指戳得纸页发颤,盐粒硌得指尖发麻,越数越激动:
“整整一百零三个名字!我爹当年就是被‘玄字七’扣的船,这名字就在第二行!错不了,我记得这编号!”
他拳头攥得发白,往江雾里瞪,眼睛都红了:
“这群畜生,害我娘天天对着船板哭,夜里还喊我爹名字,有时候哭到天亮,连早饭都吃不下,光看着船板发呆!”
江雾里突然传来“噔噔”的脚步声,还混着扁担拖地的“哗啦”声,越来越近,跟敲在人心尖上似的。
老陈拽着阿贵娘往后躲,身子都在抖,声音压得跟蚊子哼似的:
“别吵!上次海盗就这么悄没声摸过来,差点把阿福抓走,还好靳大哥反应快,挡了一下,不然阿福就没了!”
阿贵娘点点头,往盐堆深处缩了缩:
“没错,上次多亏了靳大哥,这次也得听他的!”
众人刚蹲进盐堆后,十几个百姓举着破盐袋冲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
为首的妇人头发沾着泥,脸上还有泪痕,身上飘着腌菜酸味,袖口的补丁线都快磨断了,一看就是苦日子过惯了:
“是盐商名单!我儿去年被‘玄字七’的人抓了,关在牢里没消息,送的馒头都长霉了,硬得能砸死人,咬都咬不动!”
旁边的汉子跟着喊:“我爹也是!被他们扣了船,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名单要是能找着凶手,我跟他们拼命都愿意!”
血契上的名字还在渗血,百姓的哭喊声裹着江雾压过来,吵得人头疼。靳寒川攥紧断刀往江里瞥。
黑船的海鲨徽纹在雾里隐约能看见,跟个鬼影似的,他沉声道:
“齐云白的人来得比想的早,连埋伏的时间都快不够了,得赶紧拿主意,别在这儿耗着!”
盐堆外围的百姓举着断扁担、破筐子围得水泄不通,挤得人都挪不开脚,江雾里的黑船帆影像鬼影似的晃。
“给我看看!有没有害我男人的凶手!我男人就是被盐商害的!”
妇人扑过来抢血契,指甲都快挠到沈墨仪脸上。
沈墨仪猛地往后躲,油纸被扯得“刺啦”响,边角掉在地上沾了泥,瞬间黑了一块,看着就心疼:
“别抢!字会掉的!我们能帮你们翻案!真的,我不会骗你们!”
“翻案?你说得倒轻巧!”
汉子一把推开沈墨仪,力气大得差点把她推倒,袖口的盐粒蹭得她胳膊发痒,汗味混着江腥气扑面而来,闻着就呛人:
“我儿在牢里快饿死了!狱卒说再没银子打点,就把他扔去喂狗!这纸就是命!你不抢,我儿子就没活路了,你负责啊?”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到沈墨仪脸上,伸手就要抓她手里的血契。
“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阿贵娘举着扁担横在沈墨仪身前,胳膊上的青筋都显出来了,嗓门也大了:
“他们救过阿福!上次毒箭擦着孩子耳朵过,是这姑娘用银簪挡的,你看阿福耳朵上的疤,现在还在呢!不是他们,阿福早没了!”
她拽过阿福的耳朵,小疤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阿福疼得龇牙咧嘴:
“娘,疼!上次那箭擦过的时候,比这疼十倍!”
阿福攥着阿贵娘的衣角,手指都快嵌进布眼里,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别打架……箭擦耳朵时可疼了,现在摸还麻呢……上次流的血把我新衣服都染红了,洗了好几遍都洗不掉,我娘还骂我浪费水!”
他往阿贵娘怀里缩的样子,跟躲毒箭时一模一样,连攥衣角的力道都没差。
沈墨仪心里发紧,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血玉。
玉面已经有点温,比平时凉的时候热了点,跟揣了个暖手宝似的:
“大家信我们一次!齐云白今夜三更要凿沉流放船,现在抢契只会耽误救人,到时候连亲人的尸首都找不到,哭都没地方哭,有啥用啊?”
靳寒川突然站起来,断刀插在盐堆上,盐粒滑到手背冰凉,激得他一哆嗦,赶紧缩回手:
“离三更只剩两个时辰!我们分两组,一组护着百姓躲盐堆,一组找水师支援,再拖就真来不及了!想救亲人的,现在就听指挥,不想救的就躲着!”
他脚边的盐粒被踩得“咯吱”响,眼神扫过一圈百姓,见有人还在犹豫,又补了句:
“再磨蹭,你们亲人要是没了,可别后悔!”
百姓瞬间没了声音,你看我我看你。
妇人“咚”地跪在盐堆上,膝盖磨出印子,还沾了不少盐粒:
“我儿就在流放船上!官爷,求您带我们找水师!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还能帮着划船!”
众人跟着跪下,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膝盖磨出了血珠,血腥味混着盐味飘开来,连阿贵娘都红了眼眶,别过脸擦眼泪:
“都起来吧,跪着也没用,跟着走才有希望!”
阿贵娘抹了把脸,举着扁担喊:
“愿意去的跟我们走!不愿意的就躲好,别出来添乱!阿贵,你跟老陈护着阿福,看好盐堆,我们去搬救兵!”
阿贵赶紧点头,捡起地上的石头,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发白了:
“娘,你们小心点!他们敢来,我就用石头砸他们脑袋,砸得他们嗷嗷叫!”
老陈拍了拍阿福的肩膀,也跟着应和:
“放心,我会看好阿福,不让他乱跑!阿福,等会儿要是有动静,就躲在盐堆后面,别出来,知道不?”
阿福点点头,往盐堆里又缩了缩:“知道了,老陈叔。”
百姓刚分好组,江雾里突然闪过一道绿光。
是毒箭的反光,里面还裹着绿雾,箭尖“咻”地擦着阿贵的耳朵飞过,扎进盐堆里冒青烟,腥气一下子就散开了。
阿贵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石头“啪”地掉在地上:“娘!是毒箭!”
靳寒川脸色一沉,骂了句“该死”:
“黑阁的人动手了!上次盐仓见这光,阿福差点送命,这次他们带了更多毒箭,是想把我们全灭口,一个都不留!”
从盐堆到江边的空地上,江雾里的黑船帆影晃来晃去,跟喝醉了似的,箭雨带着绿光飞过来像小虫子,密密麻麻的。
“咻……”
又一支箭射过来,擦着妇人耳朵扎进地里,青烟“滋滋”往上冒,腥气跟菩提毒一个味儿。
阿福忍不住干呕,捂住嘴往阿贵娘怀里钻,死死攥着她的衣服不放,连头都不敢抬:
“娘,我怕……这味儿跟上次的毒一样,闻着头晕!”
“是黑警!”
沈墨仪摸出血玉,玉面烫得跟刚出锅的馒头似的,连手腕都发烫,比刚才又热了几分,手心都快出汗了:
“这玉越烫危险越近!雾里的黑警肯定比盐仓时多,说不定还带了弩机,不然箭不会这么密!”
她把阿福往盐堆后拽,推到老陈身边:
“靳大哥,你护着他!你刀快,能挡箭!我跟阿贵娘去引开海盗,不然大家都得在这儿等死!”
靳寒川拽着沈墨仪蹲低,断刀“当当”格开两支箭,震得虎口发麻,旧伤处也疼得厉害,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滴在脖子里凉飕飕的:
“别去!黑阁的人要灭口!上次差役就是用黑阁的哨子传信,一吹就来一群海盗,差点把我们围死!”
他急着喊:“所有人躲进盐堆后!盐袋能挡箭,上次在盐仓我们就靠这个躲的,箭扎进去拔都拔不出来,比木板还管用!”
老陈扯着哭腔往盐堆里缩,身子都在抖,还往阿福身边凑,想借点安全感:
“别往江边跑!黑船在那儿!海鲨旗跟王贡的船一个样,上次我差点被海盗抓了,还是靳大哥救的我,不然我早喂鱼了!”
阿贵娘点点头,往老陈身边挪了挪:“没错,江边危险,咱们就在盐堆里躲着,等支援来!”
众人转头一看,江雾里露出黑船的桅杆,海鲨旗被风吹得猎猎响,跟招魂幡似的。
海盗举着泛绿光的弩箭,拉动弩机的“咔嗒”声跟掰断树枝似的,听得人心里发毛,有的百姓都开始哭了,还有人往盐堆深处钻,恨不得钻进盐堆里。
沈墨仪趁机拔起地上的毒箭。
箭杆是空心的,晃了晃还能听见响声,掉出半张黄纸,脆得像干树叶,一捏就破,指尖还沾了点纸屑。
展开一看,“沉流放船,不留活口”六个字,齐云白写的圆勾“云”字末尾还带个小勾,跟他在盐仓纸条上的笔迹分毫不差,连墨水的颜色都一样,一看就是他写的。
她攥着纸的手都在抖,往靳寒川身边凑,声音压得很低,怕被海盗听见:
“这是齐云白的笔迹!错不了!流放船就是诱饵,想把我们骗去暗礁一起凿沉,好一网打尽!”
她摸着血契夹层的黑布角,突然想起117章血玉显的“红铜库”线索,眼睛一亮:
“这里面说不定藏着流放船的真正路线,还有红铜库的消息,不然齐云白不会这么紧张!”
毒箭还在往盐堆里射,有支箭扎进离阿福不远的盐袋里,绿雾飘得满鼻子都是,阿福咳得直躲:
“老陈叔,我难受……头晕得厉害!”
老陈赶紧拍着他的背,往他嘴里塞了块干饼:
“忍忍,吃点东西说不定能好点!沈姑娘,靳大哥,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沈墨仪盯着血契的夹层,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齐云白想借黑船灭口,这夹层里的东西是唯一的破局希望,晚了不光救不了我娘,连阿福他们都得死在这儿!靳大哥,你快挑开夹层,我帮你挡箭,我反应快!”
靳寒川点点头,握紧断刀对准夹层:“好!你帮我盯着左边,有箭过来就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