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里的水漫到小腿,凉得像踩冰,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
沈墨仪背着靳寒川深一脚浅一脚挪,每步都龇牙咧嘴,水花溅湿裤腿,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后颈的汗顺着衣领淌,黏在背上像贴了块湿抹布,她直皱眉。
嘴里残留着泥水的咸涩味,咽口水时嗓子像卡了沙。
“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靳寒川趴在她背上,温热呼吸扫过她耳后,声音发紧。
“快到洞口了,撑住。”
沈墨仪喘着气,脚步没停。
刚踏出洞口,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暗道石板被海盗砸塌,浑浊泥水“哗啦啦”涌出来,在荒草地积成黑渍,泥点溅到阿福裤脚,留下深色印子,风裹着土腥味扑面而来。
“娘,新裤子脏了!”
阿福揪着裤脚嘟囔,小眉头皱成疙瘩,手指蹭着黏糊糊的泥点,眼眶发红,
“洗不掉怎么办呀?”
阿贵娘赶紧帮他拍泥,掌心蹭到裤上潮气:
“乖,安全了娘用皂角搓,肯定干净。你看墨仪姐姐多累,别添乱。”
阿福点点头,小手攥紧她衣襟:
“我不添乱,还帮姐姐看坏人!”
远处书院炊烟袅袅,却静得诡异。
该有学子读书声的时辰,连虫鸣都没有,风吹草叶的“沙沙”声像磨牙,听得人发毛。
老槐树上乌鸦“嘎嘎”叫,黑影掠过地面,一只乌鸦爪上抓着烂叶子,馊味飘来,阿福往阿贵娘怀里缩,捂住了鼻子。
“这书院咋这么静?”
阿贵挠头,弹掉头发上的草屑,嗓门惊飞了麻雀,
“上次来能听见先生讲课,今天连人影都没,遭贼了?”
沈墨仪吸吸鼻子,泥土腥气混着隐约火药味,吸进肺里闷得慌。
她攥紧血玉钥匙,玉身裹着的衣角已被汗浸湿,低头一看,钥匙纹路竟和老舵主腰间令牌的水波纹像。
“不对劲,找地方躲!”她压低声音,
“别在这当靶子!”
老舵主手下摸向腰间令牌,冰凉金属让他安心:
“对!官府的人说不定在附近,这令牌能开漕帮仓库,或许能开地窖门!”
阿贵娘附和:“先躲起来,阿福经不起折腾,硬拼不行。”
众人刚松的弦又绷紧,阿福揪着阿贵娘衣襟,指甲快嵌进布料,连呼吸都放轻了。
暗河支流的水汽混着硝烟味飘来,带着河水腥气。沈墨仪扶靳寒川靠在槐树,就见河面泛金属光。
三艘黑船往岸边靠,船身吃水深,船底缠水草,一看装了不少兵器。
船舷“刑部密探”黄旗被风吹得“啪啪”响,边角沾着发黑的血渍,血腥味随风飘来,让人发毛。
“那船好凶,是抓我们的吗?”
阿福躲在阿贵娘怀里,小手攥紧她衣领,眼睛盯着船上红衣人。
靳寒川眯眼,脸色沉得滴水,手摸向腰间刀柄:
“是官府黑船,专抓犯人,咱们没惹他们,肯定是齐云白泄的密!”
“十有八九!”
沈墨仪摸向医箱里的红铜碎片,冰凉触感让她冷静,
“那老狐狸找官府当靠山,想一锅端!”
老舵主手下咬牙:“他是冲血玉钥匙来的!地窖里的红铜和毒源线索,对他太重要!”
船头红衣兵卒往炮口填火药,“沙沙”声刺耳。
有个兵卒手滑撒了火药,校尉一脚踹过去,他疼得龇牙咧嘴:
“倒霉!抓不到人要跪祠堂!”揉着腿差点哭。
炮口黑漆漆像野兽嘴,对准他们藏身的草地,炮身残留焦痕,摸上去糙如砂纸,还带着余温。
刚发射过,还要炸。
“不好!黑船绕到下游了!”
老舵主手下脸色惨白,手指着船影发抖,声音带哭腔,
“他们要困死我们!前几年漕帮分舵被这船炸沉,兄弟一个没活,尸体都没找全!”
“凭啥抓我们?没犯法啊!”
阿贵攥紧断刀,急得跺脚,“墨仪姐,跟他们喊清楚行不行?”
“喊啥!”老舵主手下咽口水,声音发颤,
“官府认定你是犯人,根本不听解释!上次有兄弟路过被抓,至今没消息!”
沈墨仪点头:“上次买药,掌柜都不敢多说话,怕被牵连,喊了只会暴露位置!”
她突然想起暗道血字,举着钥匙喊:
“他们是冲这钥匙来的!能开地窖,藏着王贡做毒的秘密,齐云白想抢了换好处!”
靳寒川拍大腿,疼得龇牙:
“对!上次骗我们踩毒粉就是抢钥匙,这次借官府逼我们交!老狐狸真阴险!”
“齐云白居然没死!”
靳寒川腮帮子肌肉乱跳,眼神恨得冒火,
“上次银簪捅中他太阳穴,命真硬!这次非剁了他捅毒粉的手!”
“就是那坏蛋!”
阿贵举拳,嗓门吓飞乌鸦,摸了摸胳膊上的疤,
“上次中毒疼得吃不下饭,这次要他偿罪!”
“别冲动!”阿贵娘拉他胳膊,急得声音发颤,
“你出事了,我和阿福咋办?”
“都怪我,上次没确认他死活!”
靳寒川捶树干,伤口震得疼,吸了口凉气,满脸自责,
“下次就算他装死,我也补两刀!”
“谁也没想到他活下来,先躲再说。”
沈墨仪拍他僵硬的肩膀,
“人少硬拼是送死,找地方藏!”
“老狐狸勾结官府,太可恶!”
阿贵举断刀,刀身闪冷光,上面还留着跟怪人打斗的缺口。
他想往前冲,脚绊到树根,差点摔狗吃屎,刀掉在地上,“当”的一声脆响,火星溅到草叶上。
“你疯了!”
沈墨仪按住他粗糙的手背,摸到常年握刀的老茧,又气又急,
“就四个人还带阿福,硬拼是送死!忘了上次阿福差点被怪人抓?官府抓了连辩解机会都没!你出事,阿贵娘和阿福咋办?”
“听墨仪的,好好活着才能报仇。”
阿贵娘抱着阿福,生怕孩子吓着,“阿福还等着跟你吃红薯粥呢。”
“阿贵叔叔别去!”
阿福拉他衣角,带着哭腔,
“上次你受伤,娘哭了好久,我不想娘哭!”
“可就这么躲着?”阿贵跺脚踩出小坑,满脸憋屈,
“那坏蛋在船上得意,笑我们胆小!”
“活着最重要!”
沈墨仪攥紧红铜碎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地窖有红铜,能解毒还能当武器,拿到了再算账!”
老舵主手下附和:“对!先找地窖拿红铜,再跟他们拼!”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炮响,老槐树叶子往下掉,砸在头上疼得直咧嘴。
沈墨仪肩上落了片凉叶子,她赶紧拂掉,生怕沾脏东西。
炮弹落在不远处草地,泥土草屑溅了众人一身,腥气扑鼻。
沈墨仪头发沾了泥屑,像顶土帽子,脸颊被小石子蹭破,渗出血珠,滴在衣领上留个红点。
“娘,我怕!”阿福往阿贵娘怀里缩,身子抖得像筛糠,眼泪掉下来,
“他们要炸死我们吗?我还没吃红薯粥,上次娘做的放好多糖,甜滋滋的……”
他哽咽着:“我不想死,还想找爹,问他啥时候回家……”
阿贵娘拍着他后背,掌心能摸到冷汗,声音发颤却强装镇定:
“乖,娘护着你,炸不到的!安全了娘做双倍糖的粥,让你吃够!阿福要长高高,还要找爹呢!”
靳寒川看着沈墨仪脸上的血珠,掏出带体温的帕子。
帕角有个他自己缝的补丁:“擦擦,别感染,荒郊没药,你得拿主意。”
沈墨仪轻擦伤口,小声道谢:
“谢谢你,寒川。你伤口没事吧?刚才炮响震到没?”
靳寒川笑了笑,嘴角有点僵。
其实伤口还疼,却摇头:“没事,包得紧。咱们是同伴,下次我受伤还靠你治。”
炮声震得耳膜疼,泥土腥味混着黑船帆布的霉味,草屑落进脖子里发痒。沈墨仪摸向医箱里的红铜碎片,指尖发颤。
这点红铜解不了多少毒,可面对炮火,只能寄望地窖里的存货。
她强装镇定哄阿福,手指无意识摩挲碎片,心里急得发慌。
远处黑船炮火还在“轰隆”,弹片溅起的泥土砸在暗格石板上,“嗒嗒”响,石板都被砸出小坑。
沈墨仪攥着碎片的手心沁出冷汗、这只是开始,血玉钥匙指向的地窖里,说不定藏着齐云白的毒陷阱,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往柴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