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打斗声混着毒水冒泡的“滋滋”声,乱成一锅粥。
沈墨仪攥着半截断棍,往一个海盗的膝盖上狠狠扫去,那海盗“哎哟”一声跪倒在地。
刚想撑着地面爬起来,阿贵娘就举着块磨得锋利的石头冲过来,“啪”地砸在他后背。
这石头是从法场逃出来时捡的,边缘还沾着焦灰,砸得海盗闷哼一声,趴在地上半天没动弹。
旁边另一个海盗没看清路,一脚踩进墙角的毒水坑里,瞬间“嘶”地倒抽凉气,沾了毒水的裤腿下。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青黑,跟绿苔怪人的毒斑一模一样,痒得他疯狂抓挠,指甲缝里嵌满烂肉,血珠混着毒水顺着裤脚往下滴。
“别抓!越抓毒渗得越快!”
沈墨仪急得喊了一嗓子,手里的断棍又朝着那海盗的手腕敲去,逼得他停下手。
可没等她喘口气,密道入口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
“嘀——嘀——”,
短促又刺耳,跟在暗河底听见的黑阁秘卫信号分毫不差。
紧接着,“噔噔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连秘卫们穿的黑布袍摩擦的“簌簌”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为首那人身前的红铜剑泛着冷光,剑刃上还挂着暗河的水珠,剑身上刻的“黑阁玄字”小印在火光下隐约可见,一看就是刚从水里追过来的。
靳寒川靠在石壁上喘着气,后背的焦皮被刚才的打斗扯得裂开。
鲜血顺着脊梁往下淌,滴在地上的毒水里没散开,反而聚成小小的血珠。
他之前在红铜库见过,菩提毒会让血液变稠,这是毒发的前兆。
血珠慢慢滚到他后背的烙痕上,原本模糊的“齐云白弑兄”几个字被血晕开,突然显出一行暗红色的小字。
笔画歪歪扭扭,像是用烧红的铁针匆忙刻上去的:
“正月十五,海盗王贡带红铜登黑礁岛,与黑阁分赃,货走暗河密道”。
“是密令!这是官倭勾结的铁证!”
沈墨仪激动得声音发颤,赶紧掏出怀里烧剩的半张分赃名单。
纸边还留着蓝焰毒烧过的焦痕,边缘卷得像烤焦的蝴蝶。
她小心翼翼地把名单按在靳寒川的后背,想把血字拓下来。
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就被烫得一缩,靳寒川的后背还带着火燎后的余温,连血液都像是热的,烫得她指尖发麻。
“齐云白不仅勾着黑阁,还跟海盗王贡搭上线了!”
沈墨仪一边用指甲顺着血字勾勒,一边说,
“这密道就是他们运走私红铜的路!之前在月牙湾炮楼,我就觉得他的红铜来源不对劲,现在终于对上了!”
“王贡?”
老舵主手下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声音在密道里格外响,
“他的毒水牢吃人啊!我儿子就被他关在黑船底下的牢里!上次漕帮有个兄弟不小心掉进去,捞上来时整条胳膊都烂没了,骨头缝里还爬着蛆!”
他说着,声音带了哭腔,手不自觉摸向腰间。
那里挂着儿子小时候戴的铜平安锁,现在冰凉冰凉的,像是在提醒他儿子还在险境里。
“嘀——嘀——”
哨声又响了,比刚才更近,震得人耳朵嗡嗡疼,像是直接贴在耳边吹的。
靳寒川猛地直起身,拽着沈墨仪的胳膊就往暗河方向跑,他的手因为用力而攥得很紧,指节泛白:
“秘卫来抢密令了!他们拿到手,齐云白就能把所有罪名都推给海盗,自己装成‘剿匪英雄’,到时候官府还得赏他白银千两,让他掌管黑礁岛的海防!”
沈墨仪紧紧攥着拓好的名单,纸页上的血字散开,红一块黑一块,却每个字都看得格外清楚,她把名单塞进贴胸的衣襟里,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纸页的粗糙:
“拓好了!就算他们抢了烙痕,这拓片也是证据!王贡就是菩提毒的源头,齐云白连毒源都控制了,难怪他的毒那么难解!”
阿贵娘护着阿福跟在后面,阿福跑得小脸通红。
额头上的汗往下滴,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再滴在衣服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咬着牙,小手紧紧抓着阿贵娘的衣角,喊:
“娘,我能跟上!我还能帮着看后面有没有追兵!刚才我就看见有个秘卫掉了鞋,跑不快!”
阿贵娘拍了拍他的头,脚步又快了几分,心里又疼又暖。
这孩子才八岁,却比大人还懂事,知道帮着盯梢。
暗河的月光像铺了层碎银子,泛着冷光,照得水面上的波纹都清清楚楚。
岸边堵着十几个海盗,为首的光着膀子,胸口纹着条张牙舞爪的海鲨,鲨鱼的眼睛用红漆点过,在月光下看着像在流血。
他手里举着把锈迹斑斑的刀,刀身上还沾着没干的血,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的。
其他海盗有的靠在石壁上抽烟,烟杆是用“乙亥七”船的碎木做的,上面还刻着船号,烟锅里的火星“明灭明灭”;
有的来回踱步,手里的火把晃得人影忽明忽暗,乱哄哄的吵得人头疼,有个海盗还在骂骂咧咧,说刚才在法场被火燎了头发,现在头皮还疼得发麻。
密道顶上的旗杆还在燃烧,是法场那根旗杆的延伸。
火苗“噼啪”作响,火星顺着木头往下滴,有的落在地上烧着了干草。
黑烟袅袅往上飘,呛得人直咳嗽。靳寒川手里的断刀豁口越来越大,刀身都有点弯了。
这是上次跟黑阁秘卫拼杀时崩的,刀把上还缠着他自己撕的布条,现在布条被血浸透,变得硬邦邦的。
他攥紧刀把,指节发白,左肩的旧伤没好,是之前被齐云白的毒针划的,一动就隐隐作痛,像有小虫子在肉里爬。
他深吸一口气,把断刀举过头顶,声音沙哑却有力:
“我去劈旗杆!烧着的木杆砸下来,正好能砸开他们的包围圈,你们趁机跳河!暗河水干净,上次阿贵还在这儿钓过鱼,说里面的小鱼刺少肉鲜!”
没等沈墨仪说话,靳寒川就冲了过去,脚步踩在毒水里“啪嗒”响,溅起的毒水沾在裤腿上,瞬间泛出青黑。
他却像没看见一样。海盗见他冲过来,举刀就砍,刀风刮得他头发乱飞,有几缕头发被刀风削断,飘落在空中。
靳寒川弯腰躲开,断刀狠狠劈在旗杆上,“当”的一声,刀没砍进去,反而震得他手发麻,虎口都有点疼。
这旗杆是实心松木的,比他之前劈过的漕帮旧木棺硬多了,木头上还沾着火油,烧得更旺了。
“用红铜碎片垫在刀下面!”
沈墨仪急得喊,赶紧把怀里的半块红铜碎片扔过去,碎片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叮”地落在靳寒川脚边,
“红铜能克木头里的湿气,劈着省力!上次劈漕帮的木锁就是这么干的,一下就劈开了!”
靳寒川弯腰捡起碎片,垫在断刀的豁口处,再次用力劈下。
“咔嚓”一声,旗杆终于被砍出个大口子,火星“哗啦啦”往下掉,有的落在他的肩膀上,烫得他一缩,却没停手。
“靳大哥,小心后面!”
阿福突然尖叫起来,小手指着靳寒川的身后,声音都变调了。
靳寒川刚想回头,一个海盗举着刀从后面偷袭,刀风都刮到他的脖子了。
他没来得及躲,左肩被划了道深口子,鲜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里面的绷带。
这绷带还是上次在红铜库,沈墨仪用自己的衣襟撕的,现在绷带上的血越来越多,像开了朵暗红色的花。
他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的汗珠子滚个不停,却还是拼尽全力,用断刀最后一劈。
“咔嚓!”旗杆断成两截,燃烧的木杆带着火星砸下来,像条火蛇,正好砸在为首海盗的肩上!
“啊……”那海盗惨叫一声,声音尖得像杀猪,在密道里回荡,震得人耳朵疼。
烧着的木头砸得他肩骨裂开,肉都翻了出来,冒着热气。
他在地上滚来滚去想灭火,结果越滚火越大,衣服烧得“滋滋”响,焦糊味混着血腥味飘过来,让人作呕。
剩下的海盗慌了,有的去拉他,有的往后退,有的甚至直接往暗河方向跑,原本严实的包围圈一下就散了,露出个大缺口。
“快跳河!暗河里没毒!”
老舵主手下喊着,先“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溅起老大的水花,打湿了旁边海盗的裤腿,
“我之前跟海盗运货时试过,水干净得很,比法场的毒水安全多了!里面还有小鱼,上次我还抓了两条,烤着吃了,香得很!”
话音刚落,一支毒箭突然朝着阿福射过来,箭尖泛着绿光,一看就是浸过菩提毒的。
阿贵娘想都没想,扑过去挡在阿福前面,胳膊肘撞在阿福的胸口,把他推到后面。
箭擦着她的胳膊飞过,钉在岸边的石头上,箭尖慢慢渗着毒水,把石头都染成了青黑色,石头缝里的小草瞬间就黄了,蔫蔫地倒下去。
“阿福快跟我跳!别愣着!”
阿贵娘拽着阿福的手,一起跳进水里,冰冷的河水让阿福打了个哆嗦,牙齿都有点打颤:
“娘,水好凉!比家里的水缸里的水还凉!”
“凉点没事,总比中箭强!”
阿贵娘拍着他的背,往暗河中央的“乙亥七”渔船游去,
“快往渔船那边游,那是你阿贵哥爹的船,船底有漕帮的水纹印,沉不了!你阿贵哥小时候还在这船上睡过觉,说船晃得像摇篮!”
沈墨仪趁机拽着靳寒川往暗河跑,脚步没停,生怕海盗反应过来。
靳寒川捂着流血的左肩,疼得直抽气,每走一步都像有人在扯他的伤口,却还是笑着说:
“这下齐云白又欠我一次。上次他用毒针伤我,这次我砸了他的人,算扯平一半!等找到红铜结晶,我非得给他也来一下,让他尝尝这钻心的疼!”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渔船上,船帆上的漕帮水纹印在月光下格外清楚,跟阿贵爹描述的一模一样,船帆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像在招手。
暗河的水面很宽,月光洒在上面泛着银光,一眼望不到头。
黑阁秘卫已经追到了岸边,举着红铜剑排得整整齐齐,像一道黑色的墙,剑尖对着水面,反光像无数个小刀子,晃得人眼睛疼。
剑身上还刻着“黑阁玄字”的小字,是秘卫的编号,从“玄一”到“玄十”,一个不差。
海盗们在秘卫身后搭起了箭架,箭囊上印着海鲨徽纹,跟黑船帆上的一样,箭尖泛着淡绿色,一看就是浸过菩提毒的,箭杆上还沾着火油渣。
显然是从法场追来的,还没来得及清理,有的箭杆上还沾着点焦黑的布条。
“快往‘乙亥七’渔船游!”
沈墨仪拽着靳寒川的胳膊,奋力往前游,胳膊划水时溅起的水花沾在脸上,凉得人打哆嗦,头发都湿了,贴在脸颊上,有点痒,
“那船底有漕帮的水纹印,是阿贵爹的船,沉不了!我之前在阿贵家见过这船的图纸,船身是用铁力木做的,结实得很,就算撞在礁石上也不会破!”
身后的箭“嗖嗖”地飞过来,有的擦着耳边过,带着股甜腥气。
这是菩提毒特有的味道,闻着就让人恶心,像烂了的水果;
有的落在水里,溅起小小的水花,箭尾的羽毛还在水面打转,像只断了翅膀的鸟。
靳寒川左肩流血,游得比平时慢,却故意挡在沈墨仪前面,用断刀拨掉射过来的箭。
刀身“当啷”作响,胳膊上又添了几道小口子,鲜血滴在水里,引来几条小鱼。
暗河里的鱼不怕血,颜色是透明的,尾巴有点红,上次阿贵还在这儿钓过鱼,说味道特别鲜,就是刺有点多,得慢慢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