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支流的船板刚靠岸,沈墨仪攥着拼好的银戒和“乙亥七”船板,扶着刚缓过劲的沈母往盐仓地窖挪。
“娘,慢点走,毒雾还没追上来。”
沈墨仪小声叮嘱,指尖碰了碰怀里的银戒,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
“这戒指是爹留下的,肯定能护着咱们。”
沈母虚弱地点头,喘着气说:
“你爹心思细,留的东西错不了。”
靳寒川跟在旁边,胳膊上的菩提毒还没压下去,青黑色毒素跟小蛇似的顺着血管爬。
他每走一步都得扶着石壁,额角的冷汗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大块深色印子。
“靳大哥,要不歇会儿?”
沈墨仪见他脸色发白,赶紧问。
“不用。”靳寒川咬着牙,
“差役说不定在后面追,不能停。”
阿贵娘抱着阿福走在中间,孩子还在咳嗽,小脸憋得通红,小手死死攥着半块红铜碎片,嘴里反复嘟囔:
“娘煮的红薯粥……”
“福娃乖,等出去了,娘就给你煮红薯粥。”
阿贵娘拍着孩子的背,又转头对老舵主手下说,
“您侄子跟紧点,别落单了。”
老舵主手下的侄子攥着短铳,枪杆沾着之前打斗的石屑,手还在抖。
老舵主手下拍了拍他的肩:“别怕,有叔在,怪人近不了身。”
侄子点点头,眼睛却死死盯着身后的毒雾,生怕绿苔怪人突然冒出来。
坟场的腐土味混着毒雾,呛得人直皱眉。火折子的光在歪歪扭扭的墓碑间晃,跟鬼火似的。
风一吹,墓碑上的土簌簌掉在肩上,凉得沈墨仪打寒颤。
“这地方也太渗人了。”
阿贵搓了搓胳膊,往沈墨仪身边凑了凑,
“墨仪姐,你说齐云白会不会故意把咱们引到这儿来?”
“很有可能。”
沈墨仪蹲下身,摸了摸墓碑上模糊的字,“他就爱搞这些阴招。”
正说着,沈墨仪扶着靳寒川踩进一个半人深的坟坑。
脚底下突然踢着个硬东西,“当啷”一声脆响划破夜空,惊得几只夜鸟“扑棱”着翅膀飞上天。
“哎哟!什么玩意儿?”
沈墨仪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
阿贵探头往坑里看,压低声音喊:
“墨仪姐,是不是踢着石头了?”
沈墨仪摸出火折子凑过去,昏黄的光线下,半截绣春刀斜扎在腐土里,刀鞘上“刑部黑库”四个阴文刻字清清楚楚。
刀身露在外头的部分泛着青幽幽的绿光,跟红铜遇毒时的颜色一模一样。
“是黑库的刀!”
沈墨仪惊呼,指尖轻轻碰了碰刀身,冰凉的金属还带着细微的震动,
“怎么会埋在坟坑里?”
阿贵紧跟着跳进坑,腐土“噗嗤”溅了他一裤腿。
他也没顾上拍,举着手里的红铜匕首就往刀身凑,刚碰到就听见“滋滋”响。
“哎哟!这啥声?”
阿贵往后缩了缩脖子,一股金属烧糊的味儿飘进鼻腔,“跟我家铁锅烧干似的,呛死了!”
“我爹以前说过,黑库的刀都嵌了红铜,专门斩毒人。”
阿贵挠了挠后脑勺,指甲缝里还沾着坟场的黑土,又用匕首碰了碰刀身,“滋滋”声更明显了,
“可这刀咋会丢在这儿?差役丢的?”
“你傻啊!”
沈墨仪瞪了他一眼,“差役丢了官刀,早满城找了,能埋在坟里等着咱们捡?”
靳寒川忍着胳膊的疼,伸手想去摸刀鞘,指尖刚碰到就猛地缩回来,眉头皱成个疙瘩:
“这刀鞘冰得像刚从河里捞的石头,还有股苦腥味,比菩提毒冲多了,闻着像熬糊的中药!”
他眯着眼盯着刀身的豁口,突然指着豁口处:
“你们看,这儿挂着绿苔,滑溜溜的跟鼻涕似的,肯定砍过绿苔怪人!”
“黑库之前丢了一批刀,十有八九是齐云白偷的!”
老舵主手下凑过来,盯着刀身的绿光,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刀上了,
“上次漕帮丢红铜,就是他勾着黑库偷的,我亲眼看见的!”
沈墨仪用指甲抠了抠刀鞘上的暗格,指甲盖都快抠疼了,才听见“咔嗒”一声,暗格弹开条小缝。
里面空空的,却留着点红铜粉,跟银戒上的一模一样。
“这里面肯定藏过东西!”
沈墨仪把红铜粉蹭在银戒上,两种粉末竟融在一起泛微光,
“红铜粉还没掉干净,准是齐云白偷了刀,又把里面的物件转移走了!”
沈母扶着坑壁,喘着气说:
“你爹以前说,黑库的刀都有暗格,专门藏要紧东西,齐云白倒会利用。”
刚说完,坟坑外突然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墨仪赶紧把火折子吹灭,压低声音:“差役来了!快躲好!”
阿贵赶紧蹲下身,小声问:“这坑也没地方躲啊,咋办?”
靳寒川摸出短铳,上了膛:“别慌,有我在,他们不敢随便下来。”
十几支火把的光突然照过来,把坑底照得清清楚楚。
为首的差役举着长刀,刀尖闪着冷光,对着坑底喊:
“里面偷刀盗墓的贼,赶紧出来受死!别等我们下去把你们剁成肉酱!”
“偷刀盗墓?”
李叔突然举着短铳从旁边的坟堆后跳进来,枪口稳稳对着差役督管,手虽有点抖,却没移开半分,
“你们黑库丢了刀,不去查自己人,倒来抓我们这些抓毒犯的好人?我看你们跟齐云白是一伙的,想帮他藏证据!”
差役督管被戳中心事,脸色沉下来,却还硬着头皮喊:
“胡扯!你们私闯坟场、拿官刀,本身就不对!再顽抗,我们就扔毒烟了!”
他边说边给旁边的差役使眼色,两个差役立马从腰里摸出黑陶罐,罐身上还沾着绿渍。
阿贵瞥见绿渍,突然喊:
“这罐跟盐仓地窖的一样!上次盐仓的毒就是你们放的吧!”
差役督管眼神闪了闪,没接话,只催:
“赶紧出来!别浪费时间!”
“别扔毒烟!”
沈墨仪赶紧喊住,“我们不是来捣乱的!这刀是刚发现的,正想交给官府!你们把刀毁了,咋跟黑库交差?”
“少废话!”
差役督管盯着坑里的绣春刀,眼神里全是贪念,“把刀扔上来,再一个个爬出来!不然别怪我们心狠!”
阿贵娘抱着阿福往前挪了挪,声音带着恳求:
“官爷,孩子还小,经不起毒烟呛!我们真不是坏人,就是躲毒雾路过,这刀我们绝不敢要,您高抬贵手!”
阿福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攥着红铜碎片,小脸上满是害怕。
碎片的红光映在他脸上,差役督管的眼神竟闪了闪,还下意识摸了摸腰里的毒烟罐。
“娘,我怕……”
阿福往阿贵娘怀里缩,声音带着哭腔。
“别怕,有红铜碎片在,毒烟近不了身。”
阿贵娘拍着他的背,抬头瞪着差役督管,
“你们要是伤了孩子,漕帮的兄弟绝不会放过你们!南京城的码头到处都是漕帮的人,你们掂量掂量!”
老舵主手下也跟着喊:
“没错!伤了我们,你们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差役督管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坑里的绣春刀,咬牙喊:
“给你们最后十个数!十、九、八……”
“不能跟他们硬拼!”
沈墨仪拽了拽靳寒川的衣角,“得想办法跑。”
靳寒川刚点头,就见差役督管把手往下一挥:“扔!”
黑陶罐“啪”地摔在坑底,瞬间碎成好几片。
淡绿色的毒烟立马冒出来,跟小蛇似的往人身上缠,呛得人眼泪直流。
“这毒烟比之前的烈多了!”
沈墨仪捂着口鼻,往靳寒川身边靠,“准是齐云白改良过的,太缺德了!”
靳寒川胳膊上的伤口突然“滋滋”冒白烟,溃烂的肉都翻了出来。
青黑色毒素顺着血管爬得更快,跟小虫子在皮肤下游似的。他疼得“嘶”了一声,差点蹲在地上。
“靳大哥!”阿贵赶紧扶住他,手忙脚乱的,差点把自己也绊倒,“你咋样?要不要紧?”
“没事……”靳寒川咬着牙,想站直身子,却疼得又晃了晃,“别管我,先躲毒烟!”
“不好!这毒烟能加速毒素扩散!”
沈墨仪心里一紧,赶紧从怀里摸出红铜碎片,可碎片太小,根本盖不住靳寒川的伤口,
“阿贵,你还有红铜碎片吗?借我一块!”
“我就剩这半块了!”
阿贵掏出碎片递过去,碎片还带着他的体温,“之前跟怪人打斗,用得差不多了!”
老舵主手下也摸出自己的碎片,往沈墨仪手里塞:
“我这儿还有一块,一起用!先把靳小哥的毒压下去!”
三块碎片拼在一起,还是盖不住伤口。
毒素还在往小臂爬,沈墨仪急得直跺脚。
情急之下,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立马渗出来,滴在腐土里还冒了点小泡。
“墨仪,你干啥?”
靳寒川见她掐自己的手,赶紧想拦,“别傻了,我的毒自己能扛!”
“扛啥扛!”
沈墨仪躲开他的手,蹲下身把带血的掌心按在他伤口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就算烂透了也得给我活!你还没帮我找爹,没帮漕帮兄弟报仇,不能就这么倒下!”
“傻子……别用你的血……”
靳寒川疼得闷哼一声,额角的冷汗滴在沈墨仪手背上,却还是攥住她的手腕,
“我撑得住,大不了少条胳膊,也不能让你受伤!”
他摸出怀里的短铳,对准坑外的差役,声音都变调了:
“你们再扔毒烟,我就开枪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谁要跟你同归于尽!”
沈墨仪没松手,另一只手把红铜碎片往伤口边缘按,
“我娘还等着咱们救,齐云白还没受罚,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咋扛?上次在红铜库你护我,这次换我护你!”
她摸出银戒,放在靳寒川没受伤的胳膊上:
“这是我娘的念想,也是咱们的护身符,丢了它可没好运气!”
老舵主手下和阿贵赶紧围过来,用身子挡住毒烟。
老舵主手下还把披风脱下来,挡在沈墨仪身后:
“墨仪,你专心压毒,我们帮你挡着!”
阿贵娘抱着阿福凑过来,用披风挡毒烟。
阿福伸出小手,也学着挡在沈墨仪头顶,奶声奶气地喊:
“墨仪姐,我也帮你挡!毒烟别过来!”
“福娃真乖。”
沈墨仪笑了笑,又对靳寒川说,“你看,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能出去。”
靳寒川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温热的血渗进伤口,青黑色毒素慢慢慢下来,跟被冻住的小蛇似的。
他的呼吸平稳了些,可脸色还是惨白,嘴唇也没了血色。
“毒素暂时压下去了!”
沈墨仪松了口气,刚想收回手,却被靳寒川攥得更紧。
“你的手……”
靳寒川看着她掌心的伤口,眉头皱得更紧,“疼不疼?我帮你包一下,我怀里有布条。”
“没事,小伤口,过会儿就好。”
沈墨仪想抽回手,没抽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先别管我,咱们得赶紧走,差役准还会扔毒烟!”
老舵主手下往坑外看了看,差役还围着,却没再扔毒烟,显然怕靳寒川的短铳。
他压低声音:“我记得坟场后面有漕帮的旧密道,能通到暗河,我跟老舵主走过一次!”
“密道?在哪儿?”
阿贵眼睛一亮,差点跳起来,“快去找!再待着,我要被毒烟呛死了!”
“我知道在哪儿!”
阿贵的侄子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小,还往差役那边瞟,“上次躲怪人时见过,在那边灌木丛后面,我带你们去!”
他指着坟场西侧:“快走!别被差役发现了!”
大伙扶着靳寒川,慢慢往坑外挪,脚步放得很轻。
差役见他们要走,刚想拦,靳寒川就把短铳对准他们: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差役们你看我我看你,没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伙往灌木丛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终于出来了!”
阿贵松了口气,刚想加快脚步,被老舵主手下拉住,差点摔个跟头。
“别出声!”
老舵主手下捂着他的嘴,“差役耳朵尖,慢慢走!”
大伙跟着阿贵的侄子,轻手轻脚穿过灌木丛。
草叶刮在脸上有点痒,腐土沾了满脚,却没人敢抱怨。
能躲过差役,已经算万幸了。
沈墨仪回头看了眼坟坑,心里发沉:
这刀是齐云白设的陷阱,后面指不定还有啥等着他们。可现在没时间想这些,只能先往密道跑,找到暗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