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样的!”
靳寒川赞了一声,见最后一个海盗刚站稳,扑上去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撑在船板上沾了满手血污。
手里的碎瓷片“噗”地割开他喉咙,海盗的血喷了他一脸,咸腥得让人作呕。
他抹了把脸,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呸!比咸菜还咸!这孙子怕不是半年没洗澡了!”
海盗临死前抓着沈墨仪的衣襟,血溅在血图上,晕出个模糊的钥匙形状,喉咙里“嗬嗬”响:
“窖……钥匙……在……左……左……”
话没说完就断了气,手却死死攥着她的衣角。
沈墨仪掰开他的手,摸到个硬东西,刚想细看,靳寒川拽着她往船尾跑:
“走!更多人要上来了!再不走,咱们就得跟这货作伴喂鱼了!”
“等等!”
沈墨仪反手从海盗怀里掏出那硬物,借着船板上的残火一看,指尖顿时冰凉,
“是钥匙!青铜的!”
沈墨仪被他拽得踉跄,怀里的钥匙硌得肋骨生疼。
她边跑边摩挲,青铜柄上的鲤鱼鳞纹硌着手心,突然摸到些细沙似的颗粒。
是盐!跟盐尸身上结的盐粒一模一样,咸腥腥的!
“是地窖的钥匙!”
她惊呼,刚握紧,钥匙突然发烫,在掌心烙出个“窖”字,烫得她“嘶”地吸了口凉气,手一抖差点扔江里。
指尖红得像被烙铁烫过,这热度,跟父亲炼丹时的药炉似的!
“他把钥匙藏在尸堆里!这盐粒……是尸身上的!够阴的!亏他想得出来!”
靳寒川劈断最后一根钩索,喘着粗气夺过钥匙,铁钩刮过鲤鱼的眼睛,火星溅了他一脸:
“鲤纹是漕帮的暗号,这是分赃信物!运一具童尸,漕帮拿三成,他拿七成,黑阁分点汤喝!这群畜生,连孩子的主意都打!”
“畜生!”
沈墨仪抢回钥匙,串在脖子上贴肉藏好,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反而更清醒,
“等着吧,待会儿就让他们狗咬狗!跟我家后院那两条抢骨头的野狗似的,不咬出点血来不算完!”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呸了一口,血腥味在舌尖散不开:
“那也得先活着到地窖!你看他们跟疯狗似的,杀不完!这黑船起码还有七八艘,刚才撞礁石的不过是其中一艘!”
靳寒川望着雾里不断逼近的黑船,突然笑了:
“杀不完?那就烧光他们!老子怀里揣着的火折子够烧三条船!当年烧漕帮粮仓的时候,比这阵仗大多了!”
雾里突然传来怒骂,齐云白的声音跟淬了毒的冰锥似的,从雾里钻出来,扎得人后颈发凉:
“沈墨仪!你这逆徒!竟敢偷老夫的密图!枉我教你医术,真是养虎为患!”
“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你爹的医馆烧干净,省得留你这祸害!”
一艘画舫破开浓雾,船头的齐云白穿着月白儒袍,袖口沾着血,像朵开败的罂粟。
他手里攥着把带血的绣春刀,刀穗上的“清”字银戒闪着冷光。
那是清流党的信物!沈墨仪突然想起周先生也有一枚,只是更亮些,不像他这枚沾着血污。
“老师?”
沈墨仪故意扬高声音,把血图举得高高的,风刮得纸页哗哗响,跟哭似的,
“您地窖里的百具童尸,要不要我给清流党送份清单?”
“看看您这‘圣人’背地里干的好事!用孩子炼药,您晚上睡得着吗?梦里就没听见孩子哭?”
画舫上的弓箭手突然犹豫了。
他们袍角的银戒闪了闪,跟齐云白的一模一样。
有个年轻弓箭手喉结上下滚,拉弓的手松了松,眼神里透着慌,看来也不知道齐云白干的龌龊事!
靳寒川低声笑,胸口的伤又疼了,咳了两声,血沫子差点呛进气管:
“看来清流党里,也有他的人。他们把官场当自家后院了,想怎么就怎么!”
“当年我查案时,就觉得清流党里有内鬼,果然是他!”
齐云白的脸在雾里扭曲成恶鬼,儒袍被风吹得像面旗。
他突然把刀往船板上一剁,“当”的一声吓得弓箭手哆嗦了一下:
“给我放箭!别让他们活着到地窖!那里面的东西,见光就得死!谁杀了他们,赏黄金五十两!不,一百两!”
“黄金?”
沈墨仪冷笑,拽着靳寒川往雾浓的地方躲,
“您还是留着买棺材吧!最好是楠木的,够沉,省得被野狗刨出来啃得只剩骨头!”
靳寒川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溅在血图上,晕开一片黑纹。
菩提毒发作了!
伤口像被蚂蚁啃,又痒又疼,痒得他直咧嘴,忍不住用铁钩头蹭了蹭,越蹭越痒,跟有小虫子在肉里爬似的!
“别蹭!”
沈墨仪拽过他的胳膊,把血图往他溃烂的伤口上按,血珠顺着纹路往下淌,在船板上汇成小沟,像条血蛇。
她的指尖碰到他的伤口,烫得像揣了个火球:
“这血画的路,脏得很,但你得跟我一起走到底——没你,我一个人心里没底!”
“上次在药铺抓药,少了你壮胆,我都被药童坑了半两银子,现在想起来还气!”
他愣住了,铁钩笨拙地碰了碰她的发梢,带起片烧焦的碎发,像只笨手笨脚的鸟:
“你这丫头……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比如‘我怕你死了’?非得提那半两银子?”
“怕你死?”
沈墨仪挑眉,刚想怼回去,一支毒箭突然射向她后心,箭风带着股腥甜,像烂果子的味。
“小心!”
靳寒川猛地把她拽进怀里,胳膊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胸肌硬得像块石头。
箭擦着他后背飞过,带起一串血珠,溅在她脸上,又热又黏。
沈墨仪在他怀里挣扎,拳头砸在他胸口,却没使劲。
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咚咚”的像打鼓:
“放手!你想死啊?你死了我找谁背锅!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齐云白那老狐狸!”
“上次跟他辩理,我差点被他绕进去认了偷药,要不是你来得快,我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死不了。”
他咬着牙笑,血沫子沾在她脸上,像朵恶心的花。他摸了摸她的脸,指尖糙得像砂纸:
“但你得活着去地窖——那钥匙,只有你能用上。我这胳膊腿,撑不了多久了,你得替我……”
替我看看我姐当年到底是不是这么死的。
后半句没说出口,咽进了喉咙,怕分她的心。
沈墨仪没再说话,只是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他的胳膊,能感觉到他肌肉在颤。
不是怕的,是疼的。她偷偷把自己的帕子往他手里塞了塞:
“擦擦吧,跟个血人似的,看着渗人。”
画舫的炮声震得水面发颤,震得人耳朵眼里像塞了团棉花,嗡嗡响,好一会儿缓不过劲。
沈墨仪拽着他跳上块浮木,木头湿冷,还沾着河泥,滑溜溜的差点站不稳,脚心都硌得慌。
血图在水里泡得发胀,字迹更清楚了,连纸页边缘被虫蛀的小窟窿都看得一清二楚。
“万历年间的私港都这样,”
她指着图上的“关税”标注,那里的血字写着“三成”,笔画歪歪扭扭,像是急着写的,墨汁都晕开了。
她爹的医案里提过,漕运关税历来严苛,“借‘归葬’名义运货,关税比官船低三成,齐云白这是把童尸当‘免税货’运!”
“官府查得再严,也不会翻棺材板,谁能想到棺材里装的是孩子?上次城西张大户家运棺椁,官府连封条都没拆就放行了!”
靳寒川从海盗尸身摸出本账册,纸页都泡软了,翻起来“稀里哗啦”响,油墨味混着血腥味,呛得人想吐。
他想起当年查漕帮旧案时,也见过类似的账册:
“何止,”上面的墨迹还新鲜,像是刚写没几天,
“每尸抵百斤盐价,跟漕帮分赃的规矩一模一样——《漕运志》里写过,嘉靖年间就有这勾当,把死人当货物,没想到他学来了,还专挑孩子下手!”
“畜生都不如!我见过最狠的盗匪,都不会动孩子一根手指头!”
沈墨仪突然指着账册角落,那里的朱砂印歪歪扭扭,像只瘸腿的蛤蟆。
这印泥的味道,跟齐云白书房的一模一样,带着股檀香混朱砂的怪味!
“你看这印章,跟盐商给黑阁的分赃印一样——他们早就勾结好了,黑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了好处就装瞎!”
“跟我那贪酒的姑父似的,给两坛好酒就啥都敢签,最后把自家铺子都赔给债主了!”
靳寒川把账册塞进她怀里:
“烂透了才要撕开!拿着!这是证据!等掀了他的老底,看清流党还护不护着他!”
沈墨仪赶紧点头,把账册往怀里塞,生怕被水浸湿了:
“就是!连孩子都不放过,猪狗不如!等这事了了,我非得把他的罪证贴满全城的告示栏,让老百姓看看这‘大善人’的真面目!”
浮木突然撞上块礁石,“咚”地一声,沈墨仪差点被甩下去。
她赶紧抱住木头,胳膊都勒红了,疼得龇牙咧嘴,手一松差点掉江里。
血图在混乱中撕裂,图角的童尸烙印渗出血,散成“苦胆”二字。
笔画粗得像虫子,看着就吓人,墨色黑得发绿,像是掺了毒药!
沈墨仪瞅着那俩字,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前面见过的苦胆丸账册!
那些用童尸苦胆炼的药!
她突然想起父亲医案里夹着的那张药方,末尾画着个苦胆,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三月为期”,当时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是指用童尸炼药的苦胆丸?他把药藏在哪了?还是说……解药跟苦胆有关?”
“上个月城东药铺还在收小孩的苦胆,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
齐云白的声音在雾里炸响,带着疯狂,像只被逼到绝路的狼,唾沫星子都快喷过来了:
“抓住他们!那俩字是解药的线索!抓住了,赏百两!不,赏千两!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省得乱嚼舌根!”
黑船的桨声越来越近,水“哗啦、哗啦”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水里抓挠。
靳寒川突然咧嘴一笑,笑得有点傻,却把沈墨仪往雾浓的地方猛推一把。
浮木晃得厉害,她差点掉下去,抓住木头时手心都磨红了。
他的眼神亮得吓人,像燃着团火:
“往书院方向游!我引开他们!那边芦苇密,他们追不上你!”
“你疯了?”
她死死攥着他的手腕,他的伤口已经发黑,像抹了墨,手背上的青筋都在跳,看着就吓人。
她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降,手越来越凉,跟冰似的:
“菩提毒快发作了!你撑不了半柱香!我们一起走!大不了拼了!”
他掰开她的手,把断刀塞进她手里,刀柄上还沾着他的血,滑溜溜的。
他突然笑了,笑得有点傻:
“地窖的博古架,左转三步有松砖,一按就开。记住了?千万别记错步数,上次我摸错了,差点掉进陷阱里!”
铁钩突然勾住黑船的船帮,火星“噼啪”溅,映得他脸像张鬼画符。
他吼得像头狮子:
“记住,钥匙要蘸着你的血才能用——那是你爹设的机关,只有沈家的血能开!别让我白死……不然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他纵身跳上黑船的瞬间,沈墨仪看见他后背的血正顺着刀伤往下淌,在水面拖出条暗红的线,像条血蛇。
雾越来越浓,像化不开的墨,把她往更深的黑暗里裹。她攥着断刀往书院游,怀里的钥匙烫得像团火。
苦胆二字到底藏着什么?是解药的配方,还是更多童尸的位置?靳寒川能撑到地窖吗?
她爹设的机关,会不会藏着比百具童尸更吓人的秘密?
而齐云白喊的“见光就得死”,指的究竟是血图,还是地窖里那批用孩子炼出的药?
她甚至能听见身后传来靳寒川与海盗厮杀的喊声,还有铁钩勾住皮肉的刺耳声响,心揪得像被人攥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