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仪、靳寒川带着阿贵刚乘小船冲出黑船追击,江雾还黏在船板上没散,远处就飘来一艘挂“流放船”旗号的官船。
差役们举着红铜剑,剑刃映着雾光晃得人眼酸,为首那个官差腰间露了半块“玄五”令牌,铜光刺眼,一看就是黑阁的人。
靳寒川攥着刚从江里捞起的银戒,指节捏得发白:
“是齐云白的人!他们要的就是你怀里的帕子和这枚银戒!”
沈墨仪赶紧把印着“毒绳”秘文的软帕往衣襟里塞,贴在胸口,怀里的沈母妆盒残片硌得她心口发紧。
盐仓里还有二十多个刚救出来的孩子等着,她绝不能被抓。
可没等小船掉个头,官船已经“哐当”撞过来,差役的长矛“咯吱”戳进小船船板,为首官差咧着嘴笑:
“沈姑娘,别费劲了,跟我们走,齐大人在菩提寺等着收‘礼’呢!”
江雾裹着流放船,帆上“流放”二字被风吹得歪歪扭扭,船板沾着滑溜溜的江泥,踩上去“黏嗒”响。
差役们穿藏青号服,围成圈堵着甲板,像一群盯着猎物的黑鸦。
为首官差手里的毒绳泛着青黑,绳缝里嵌着米粒大的黑晶,阳光一照,冷光刺得人眼睛疼。
他没多废话,伸手就拽沈墨仪的手腕,毒绳“啪”地缠了三圈,绳结勒得她手腕皮肤发红。
刚要挣,另一根长矛已经顶到她腰上,硬邦邦的冰凉感顺着布衫渗进来。
“老实点!”官差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
“这船直开菩提寺,齐大人要你亲自送‘毒绳’秘文,少耍花样!”
沈墨仪心里咯噔一下,刚从黑船逃出来的侥幸瞬间碎了。
她攥紧银戒,指腹反复蹭着戒面“第七尸”的刻痕,逼着自己冷静:
孩子们还在盐仓等粮食,她得活着到菩提寺,绝不能慌。
“沈姐姐!”
阿贵突然往前冲,举着手里的船板碎片,
“这绳跟‘乙亥七’船骸里绑孩子的一样!沾皮肤就烂!上次小石头被绑了半个时辰,手腕肿得跟馒头似的!”
靳寒川立马摸向腰间的红铜碎片,却被两个官差按住肩膀,胳膊拧得生疼:
“别动!再动按通匪治罪,扔江里喂鱼!”
他盯着沈墨仪腕间的毒绳,喉结滚了滚:
“齐云白要抓的是我,放她走!”
官差嗤笑一声,抬脚踹在靳寒川膝盖上,他踉跄着差点跪下去:
“齐大人只认沈姑娘,你算哪根葱?再闹连你一起绑!”
毒绳勒得手腕越来越疼,沈墨仪盯着官差腰间晃悠的“玄五”令牌,突然想起前章周老三腰上也挂着块一模一样的。
齐云白和黑阁的勾连,比她想的还深,这趟菩提寺怕是比盐仓地窖还凶险。
而这泛着青黑的毒绳,说不定就是打开“乙亥七”船骸秘密的钥匙。
没等沈墨仪再想对策,靳寒川突然猛地扑过来,胳膊撞开按住他的官差,差役伸手拦,却被他带得趔趄着撞在船板上,江泥溅了一裤腿。
他不管胳膊被撞得发疼,一把扑到沈墨仪手腕边,张口就咬住毒绳的绳结。
牙尖蹭到绳缝里黑晶的瞬间,他喉咙里闷哼一声,舌尖立马起了个血泡,破了之后,血丝沾在毒绳上,泛着暗红包。
“快松口!”
老陈从船尾跑过来,手里攥着布包的硫磺粉,嗓门喊得发哑,
“这绳里嵌的是菩提毒晶!沾唾沫半个时辰就毒发!上次我碰了点毒渣,胳膊肿了三天,连碗都端不住!”
靳寒川没听,反而用牙把绳结咬松了些,含糊着往沈墨仪耳边凑:
“沈墨仪……红铜碎片……按手腕上!”
沈墨仪赶紧摸出藏在衣襟里的红铜碎片,按在腕间发麻的地方。
瞬间传来一阵灼热感,像贴了块烧红的铁片,之前的麻意总算压下去些。
她抬头看靳寒川,他腮帮子绷得紧紧的,青筋都露出来了,浑身发颤,却还死死护着她的手腕,不让官差靠近。
“你咋样?”沈墨仪急得声音发颤,
“舌尖的血泡要不要擦?我衣襟里有干净布条!”
靳寒川摆了摆手,刚想说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舌尖的血泡已经泛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毒……毒渗得太快……别管我,顾你自己!”
他咳得肩膀都抖了,血丝顺着嘴角往下淌,随手抹了把,只给沈墨仪递了个“别慌”的眼神。
沈墨仪攥着红铜碎片的手更紧了,指腹蹭到碎片边缘的红铜粉,跟上次在“乙亥七”船板上见的一模一样,细得像面粉。
红铜的灼热感还留在手腕上,可靳寒川舌尖的黑泡让沈墨仪心沉。
前面老陈就说过,红铜只能暂压毒,解不了根,现在毒晶渗得这么快,找不到红铜库的解毒红铜。
他撑不了多久,更别提回去救盐仓的孩子了,而掌心里银戒的“第七尸”刻痕,说不定就是找红铜库的关键。
官差见靳寒川中了毒,反而笑得更得意,从怀里掏出个黑木盒。
打开的瞬间,盒里黑晶晃得冷光四溅,江风卷着雾,把盒子的影子投在沈墨仪脸上,阴沉沉的。
他捏起一颗黑晶,往毒绳缝里嵌。
黑晶碰到毒绳,瞬间化成小黑点,像沾了煤渣,官差指甲缝里还沾着绿霉,跟沈墨仪怀里妆盒残片上的一模一样,连霉点形状都像。
“这毒晶是齐大人用‘毒母’的妆盒炼的。”
官差阴恻恻地笑,眼神扫过沈墨仪,
“你娘的妆盒藏着菩提毒根,现在收拾你,算不算报应?”
“胡说!我娘不是毒母!”
沈墨仪猛地挣开他的手,掏出妆盒残片举到他眼前,残片上的绿霉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这残片的毒跟你黑晶一样,是齐云白栽赃!别血口喷人!”
官差挑了挑眉,一脸不屑:“是不是栽赃,你说了不算。”
他突然踹翻旁边的木桶,江水“哗啦”溅了沈墨仪一裤脚,冰凉的水顺着裤管往上爬,
“齐大人说了,用‘毒绳’秘文换盐仓孩子的命,你敢不去?”
阿贵在旁边急得跳脚,举着船板碎片往前冲:
“别逼沈姐姐!冲我来!我爹以前是漕帮的,跟黑阁的人打过交道,不怕你们!”
江风裹着水雾吹过来,裤脚的江水冰凉刺骨,沈墨仪盯着官差指甲缝的绿霉,突然想起盐仓地窖的毒盐。
那绿霉的颜色、味道,跟妆盒残片上的一模一样,肯定是同一批毒源。
齐云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这毒源十有八九藏在黑礁岛的红铜库,跟“乙亥七”船骸的红铜是一路的。
官差的话像块石头压在沈墨仪心头,她攥着残片往船舱退,残片上的绿霉蹭到衣襟,竟跟软帕的“毒绳”秘文粘在一起。
她娘的遗物和救命线索,都成了齐云白逼她赴险的筹码。
而船舱里等着她的,怕是还有“乙亥七”船骸的新麻烦,银戒上的水纹印,说不定在船舱里就能派上用场。
船舱里昏暗暗的,只有一盏油灯挂在梁上,晃得影子乱颤。
沈墨仪把妆盒残片放在船板上,老陈、阿贵、靳寒川围着她凑成圈,像护着宝贝,连阿贵娘都抱着阿福凑过来,眼睛盯着残片不敢挪。
靳寒川靠在船舱壁上,舌尖的麻意还没消,却撑着坐直身子,看沈墨仪捏起一颗从毒绳上抠下的黑晶,放在残片上。
黑晶刚碰到绿霉,瞬间化成绿水,还冒着小泡,“滋滋”响。
老陈好奇地伸手指碰了下,刚碰到就缩回去,指尖红了一片,还烫得直甩手:
“哎哟!这水还烫!跟妆盒残毒一模一样!上次我碰了残片,胳膊肿得跟萝卜似的,疼了三天!”
这话让沈墨仪突然想起“乙亥七”船骸的毒绳。
那绳上的黑渣,跟毒晶化水后的残渣一模一样,连腥气都一样。
齐云白的毒网早就缠上了“乙亥七”的所有人,而银戒的“第七尸”刻痕,说不定就是解这张网的钥匙。
“是一种毒!”
沈墨仪举着残片喊,声音发颤却笃定,
“齐云白拿我娘的妆盒炼毒晶,用毒绳绑孩子、害我们,就是为了栽赃娘是‘毒母’!”
老陈眯着眼看了看绿水,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没错!上次我碰了残片,疼得跟被蚂蚁啃似的,跟这毒晶的反应一模一样!”
阿贵攥紧船板碎片,指节发白:
“那我们去菩提寺!救孩子还得拆他的阴谋!我爹的船就是被黑阁害沉的,这次要报仇!”
靳寒川扶着壁板站起来,手护着腰间的红铜碎片,声音虚却坚定:
“我跟你去,红铜能暂压毒,孩子不能没人护,你一个人太危险。”
阿贵娘抱着阿福,小声问:
“盐仓的孩子咋办?我带了俩红薯,没湿,要不先给他们留着?”
“我们尽快找红铜解毒回来。”
沈墨仪回头看她,“李默大人的水师在往这赶,孩子会安全的,红薯给阿福垫肚子,他刚才吓着了。”
阿福趴在阿贵娘怀里,小声说:“娘,我少吃一个,给小石头留一个,他上次分我麦芽糖。”
阿贵娘摸了摸他的头:“好,听阿福的,回去再给孩子们带更多吃的。”
毒晶化水的“滋滋”声还在耳边响,沈墨仪把残片收进衣襟,没注意绿霉蹭深了软帕的“毒绳”秘文,像浸了血。
而船舱外突然传来“咚咚”的凿船声,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海盗追过来了,他们要抓的恐怕不只是自己,还有那枚藏着线索的银戒。
“咚咚”的凿船声越来越响,船板缝里开始喷江水,像小喷泉似的,积在船舱里成了小水洼,冰凉的水很快漫到脚踝。
沈墨仪凑到船窗边看,江雾里飘着几个戴水靠的黑影,手里的毒镖泛着绿光,像鬼火飘在水面。
是黑礁岛的海盗,脸上蒙着黑布,只露两只凶巴巴的眼睛。
“是黑礁岛的海盗!”
老陈往船尾退,攥着硫磺粉包,声音发颤,
“他们凿船逼我们弃船,好把我们赶去菩提寺!齐云白早设好局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举着毒镖往舱里射。
阿贵娘抱着阿福往旁边躲,毒镖钉在船板上,冒着青烟,散出腥臭味。
“齐大人有令,留沈墨仪活口,其他人杀!”
为首的海盗喊,声音粗哑,带着海风的咸腥味。
靳寒川把沈墨仪往角落推,塞给她红铜碎片:“你躲好,我挡着!”
说着捡起断刀,刀身映着油灯的光,手却没抖,对准舱门。
阿贵娘抱着阿福缩到深处,小声说:
“阿福别怕,阿贵哥和沈姐姐会护着我们。”
阿福抓着阿贵娘的衣角,眼泪还挂在脸上:
“娘,我不害怕,我帮着看后面,刚才我就看见船板缝冒水了。”
阿贵回头笑了笑:“阿福真勇敢,等这事过了,我带你去江边摸鱼,用竹筐就能捞着。”
阿福眼睛一亮:“真的吗?你可别骗我,骗人会长长鼻子。”
阿贵拍胸脯:“我说话算话!还教你穿鱼饵,我爹以前教过我。”
老陈见海盗要冲进来,赶紧往水里撒硫磺粉。
粉末遇水“滋滋”响,冒起的白烟像薄纱,江里的水鬼尖叫着往回游,像被烫到的老鼠。
可海盗没退,举着刀往甲板冲,刀光在雾里闪得吓人,凿船声还在响,江水漫得更快,冰凉的水裹着盐粒,腌得老陈的旧伤口发疼。
这水跟盐仓的毒水一样,掺了菩提毒,躲得过海盗,也躲不过毒水。
沈墨仪摸了摸衣襟里的银戒,冰凉的戒面让她稍稳。
这枚银戒,说不定是找红铜方向的唯一指望,绝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