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盐棚的木梁上还挂着半块发霉的盐袋，盐粒顺着破洞簌簌往下掉，落在周老三的皂衣上。
沈墨仪屈膝抵住他的后腰，手腕发力将他按在盐堆里，粗糙的盐粒钻进他的衣领，刺得他龇牙咧嘴。
江雾突然顺着棚顶破洞灌进来，裹着海盗船特有的咸腥风。
远处江面隐约传来“呜呜”的号角声，那声音低沉瘆人，像极了去年在黑礁岛听过的海盗集结号。
阿贵娘攥着菜刀的手瞬间发白，指节泛出青紫色，声音发颤：
“是黑礁岛海盗的号角！他们肯定是来灭口的！周老三这狗东西，早就跟他们串通好了！”
周老三突然疯了似的挣扎，麻绳勒得他手腕通红，留下一道深痕，嘴里还在嘶吼：
“王贡大人不会放过你们！海盗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都得死在这盐棚里！”
靳寒川眼神一冷，抬脚重重踩在他的背上，鞋底的盐粒嵌进布料，疼得周老三闷哼一声。
断刀贴着他的后颈，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僵住：
“再喊一声，我先让你见阎王！别跟我装硬气。
黑礁岛的‘乙亥七’船骸在哪？你跟王贡私通，到底运了多少孩子去海盗窝？那些孩子现在还活着吗？”
周老三脖子一梗，还想硬撑着不说，喉结却控制不住地滚动。
沈墨仪突然从腰间掏出那枚刻着“乙亥七”的毒镖，镖身泛着冷冽的银光，边缘还沾着一点黑礁岛特有的煤渣，凑近时能闻到淡淡的硫磺味。
她蹲下身，将针尖死死抵在周老三的太阳穴上，力道大得让他头皮发麻：
“这镖是上个月在黑礁岛，从海盗首领的尸体上搜出来的。你袖口沾的煤渣，跟镖身上的一模一样。
颗粒大小、颜色深浅，连沾着的海盐结晶都没差。你以为我没查过？黑礁岛只有海盗的船会用这种煤烧火！”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针尖几乎要刺破周老三的皮肤：
“你要是现在说，我还能让你留个全尸；你要是不说，我就把这毒镖扎进你太阳穴，让你跟盐堆里的孩子一样，烂在这盐棚里，连野狗都不啃！
到时候王贡只会当你是弃子，谁还会记得你？”
毒镖的寒气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周老三的脸色瞬间从涨红变得惨白，牙齿开始打颤，声音发虚：
“我说！我说！别扎我！‘乙亥七’的船骸在黑礁岛东侧的暗礁群里！那里水流急，暗礁多，官府的船从来不敢靠近！”
他咽了口唾沫，眼神躲闪：
“王贡让我栽赃你，就是怕你找到船骸。里面藏着他跟海盗交易红铜的账本，还有二十多个被绑的孩子！
那些孩子……都是从沿江镇子拐来的，海盗说要卖到南洋去换军火！”
“账本具体在哪？”
沈墨仪追问，号角声越来越近，盐棚的木梁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上面的霉斑簌簌往下掉，像是随时会塌。
周老三的额角渗出冷汗，混着盐粒流进眼里，疼得他眯起眼：
“在船骸的底舱！用红铜锁锁着的木盒子里！钥匙……钥匙在我怀里，藏在内衬的口袋里！”
靳寒川立刻伸手摸向周老三的衣襟，指尖隔着布料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用力一扯，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红铜钥匙。
钥匙上刻着简单的水纹图案，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显然用了不少次。
他刚要开口安排接下来的事，盐棚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火枪的轰鸣声震得棚顶的盐粒哗哗掉，阿贵抱着脑袋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额角还在流血，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染红了他的粗布衫：
“海盗！海盗来了！他们来了三艘船，都拿着火枪！老陈为了护着几个孩子，胳膊被他们打伤了，现在还在棚外挡着！”
沈墨仪一把拽过阿贵，将他按在装满盐的麻袋后面，盐袋的重量刚好能挡住他：
“靳寒川，你立刻带着民众从盐棚后门走，往芦苇荡躲！那里芦苇密，海盗的火枪打不准！”
靳寒川皱着眉，刚要反驳，说什么也不能让沈墨仪一个人冒险，沈墨仪已经抓起毒镖往棚外冲：
“别跟我争！你们带着孩子和伤员，跑不过海盗的火枪！我有逃生艇，藏在江边的芦苇丛里，能更快到黑礁岛！
等我找到船骸，就放信号弹，你们再过来接应！”
棚外的江面上，三艘挂着黑色骷髅旗的海盗船正全速往这边冲，船舷两侧站满了举着火枪的海盗，“砰砰”的枪声不断响起。
老陈捂着流血的胳膊，胳膊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染红了他的麻布衫，却依旧张开双臂，护着三个吓得发抖的孩子，往芦苇荡的方向退：
“别怕！跟着爷爷走，我们能躲开！”
沈墨仪一眼就看见海盗船船头站着的海盗头子，满脸络腮胡，左眼还戴着一个铜制眼罩，正是去年在黑礁岛见过的二当家。
她突然举起从周老三身上搜来的黑阁令牌，对着海盗船大声喊：
“王贡大人让我来送周老三！他要亲自审问周老三，你们别开枪！周老三还活着，要是伤了他，王贡大人饶不了你们！”
海盗船果然慢了半拍，二当家眯着眼，手里的火枪还对着沈墨仪，声音粗哑：
“把周老三交出来！放在岸边的石头上！不然我们就烧了芦苇荡，一个活口都不留！”
沈墨仪心里一喜，知道这招管用，一边假意应着“别开枪，我这就去带周老三”，一边往江边的逃生艇跑。
她刚解开逃生艇的缆绳，就见周老三突然从盐棚里挣脱出来。
原来刚才靳寒川忙着安排民众撤离，没把他的麻绳捆紧。周老三疯了似的冲向海盗船，对着二当家喊：
“她是骗你们的！她要去黑礁岛找船骸！那里面有账本，要是被她找到，王贡大人和你们都完了！快开枪打她！别让她跑了！”
二当家的脸色瞬间变了，对着手下吼：“开枪！打死她！别让她靠近黑礁岛！”
海盗的火枪瞬间对准沈墨仪，子弹“嗖嗖”地擦着船身飞过，有一颗还打穿了逃生艇的船板，江水“咕嘟咕嘟”地往里冒。
沈墨仪赶紧跳上逃生艇，双手握着船桨，狠狠拍向水面，逃生艇像离弦的箭似的冲出去。
她一边用木桶舀掉船里的江水，一边往黑礁岛的方向划。
江雾越来越浓，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正好能挡住海盗的视线，掩护她的行踪。
半个时辰后，逃生艇终于穿过暗礁区，靠上了黑礁岛的岸边。
沈墨仪刚跳上岸，脚下就被一块锋利的碎玻璃划了一下，那是之前海盗船失事时留下的残骸。鲜血瞬间从脚踝流出来，滴在黑色的礁石上，红白对比格外刺眼。
她咬着牙，撕下裙摆的一角，胡乱缠在脚踝上，忍着疼顺着暗礁往东侧走。
海风卷起她的头发，咸腥的味道呛得她咳嗽，走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她终于看见水下隐约露出的船骸。
“乙亥七”的船号还刻在船尾的木板上，只是被海水泡得发黑，边缘已经开始腐烂。
船骸的大部分都藏在水下，只有桅杆的顶部露在外面，上面还挂着半截断掉的黑旗。
沈墨仪深吸一口气，脱掉外面的粗布衫，只留里面的贴身衣服，纵身跳进冰冷的江水里。
十月的江水已经刺骨，刚一进去就冻得她打哆嗦，牙齿不停打颤。
她忍着冷，奋力游到船骸的底舱门口，手指已经冻得发僵，连钥匙都快握不住。
她反复试了三次，才把红铜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锁开了。
底舱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臭味道，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沈墨仪划亮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底舱。
二十多个孩子被分别绑在柱子上，有的已经昏迷过去，小脸苍白；有的还保持着清醒，小声地哭着，眼里满是恐惧。
角落里堆着一摞用油布包着的账本，封皮上清晰地印着王贡的私章，是他在官府用的那个，绝不会错。
“沈姐姐？”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沈墨仪低头一看，竟是阿福的表哥小石头。
他只有八岁，胳膊被绳子勒得通红，手腕上还留着深深的印子，看见沈墨仪时，眼里瞬间泛起泪光：
“沈姐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他的声音哽咽着，“我爹……我爹为了护着我，被海盗用刀砍死了。他们说……说要把我们卖到南洋去，再也回不了家了……”
沈墨仪心里一酸，赶紧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小刀解开小石头的绳子，动作轻柔地揉了揉他的胳膊：
“别害怕，姐姐带你们出去。靳寒川叔叔已经带着官府的人往这边来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家，就能见到爹娘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解其他孩子的绳子，有的孩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像抓着救命稻草。
她刚解完最后一个孩子的绳子，准备带着他们往逃生艇的方向走，就听见船骸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海盗竟然追来了！而且听声音，至少有十几个人！
“把孩子都留下！”
二当家举着火枪，从船骸的入口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举着弯刀的海盗，
“王贡大人说了，谁敢动船骸里的东西，就别怪我不客气！今天你们谁都别想走！”
沈墨仪立刻把孩子护在身后，手里紧紧攥着毒镖，对准二当家的胸口：
“你以为你们能跑得掉？靳寒川已经带着官府的人往这来了，刚才我来的时候，已经给他们留了记号！
你们现在投降，还能留条活路；要是顽抗，等官府的人来了，你们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