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棺还在“咚咚”晃,跟敲闷鼓似的,棺缝渗出来的绿水混着红铜粉,在地上冒起密密麻麻的白泡。
这就是让阿贵胳膊肿了好几天的菩提毒,一点都假不了。
齐云白趴在暗河岸边的船板上,半边脸焦得跟炭块似的,手里攥着块染血的蔷薇绣帕。
风一吹,西街胭脂铺的甜香混着他伤口的腥气飘过来,沈墨仪鼻子一酸,想起去年生日给娘买这胭脂时,娘笑着说
“墨仪长大了,知道疼娘了”,哪想到那是母女俩最后一次好好说话。
她指尖摸向医箱里的银簪,那是爹临终前塞给她的,簪身刻着“平安”二字,凉得硌手心。
靳寒川扶着岩壁直喘气,菩提毒发的冷汗把衣襟浸得透湿,后背贴着凉石头打哆嗦,却还是伸胳膊挡在她前头:
“别冲动,这老狐狸故意引你过去!”
“他怎么引?”沈墨仪盯着绣帕没动。
靳寒川指了指阿贵的腿,
“你看阿贵,当时肿得跟馒头似的,走路都扶墙。”
阿贵赶紧撸起裤腿,旧伤还泛着红:
“可不是!又疼又麻,敷了半天才好,现在碰着还疼呢!”
“就算是陷阱,我也得去!”沈墨仪声音发颤,
“这是我娘的绣帕,针脚是她特有的斜纹绣,我小时候总揪着这衣角跟她赶集,她笑我像小尾巴。”
阿贵娘抱着阿福凑过来劝:
“万一是捡来的呢?黑礁岛大,说不定有人也会这绣法。”
“不可能!”沈墨仪攥紧绣帕,
“这针脚我闭着眼都认得出!”
齐云白被船板颠得咳出血,黑血滴进暗河,瞬间染黑一片绿水,连水草都跟着发黑腐烂,腥臭味像夏天死鱼烂在河里。
他喘着粗气,胸口伤口还在渗血,每说一个字都扯得疼:“沈姑娘…别开那假棺…”
“为什么不能开?”沈墨仪把银簪尖抵在他喉咙附近,
“又想耍花样?”
齐云白笑出黑血:“我都这样了,还有力气耍花样?菩提毒的根…在你娘沈林氏的真棺里,她才是藏了二十年的毒母!”
“你胡说!”银簪又往前递了递,
“我娘被你关在地窖,连棺木都没碰过!”
“胡说?”齐云白咳得黑血溅船板,
“上次我说红铜在祭坛,你们差点被怪人围杀,阿福的布老虎都被抓烂了,棉絮掉一地,孩子哭半天,你忘了?”
阿福往阿贵娘怀里缩:“布老虎没了,晚上睡觉没人陪了…”
“那是你编的谎话!”沈墨仪咬着牙。
“我编?”齐云白眼神阴恻恻的,
“你娘早年在黑礁岛!”
“我娘才不会!”沈墨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连蚂蚁都舍不得踩!”
“你不信?”齐云白挑眉,
“你现在指尖是不是发麻,像有小虫子爬?这就是她的毒在你身上发了!”
阿贵突然喊:“对哦!沈姑娘你刚才摸医箱时,还问我是不是也有过这感觉!”
沈墨仪心里一紧,指尖麻意更明显了,像无数细针扎着:
“就算麻,也是碰了假棺附近的毒水!”
“跟我上次沾毒水一个样!”阿贵急着辩解,
“我当时喊‘胳膊痒得像蚂蚁爬’,你现在是不是也这样?”
齐云白冷笑:“证据在你娘妆盒里,那蔷薇胭脂掺了菩提毒,味儿跟我刚才喷的毒雾一样,呛得人咳嗽。”
“我娘妆盒里全是胭脂水粉,哪来的毒?”
阿贵娘反驳,“上个月我还帮她收拾过,香香的。”
齐云白没理她,声音越来越弱:
“你去闻闻就知道…那味儿…呛人…”
沈墨仪摸向医箱侧袋的妆盒碎片,那是前章从地窖搜的,当时以为是普通残片,现在心里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指尖麻意往小臂爬,刚想追问,暗河上游突然传来“哗啦”水声,伴着船桨“吱呀”响,海盗船往这边漂来了,离得越来越近!
岸边芦苇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有人在暗处偷偷说话。远处海盗船上,沾着黑血的“齐”字旗被风吹得“啪啪”响,看着刺眼。
沈墨仪盯着齐云白,突然想起前章老舵主手下递来的妆盒。
盒盖内侧“林”字周围长着绿霉,当时以为受潮,擦了半天反而越黑,现在才懂那是毒霉。
“你说的绿霉,是不是擦不掉?越擦越黑?”
她语气发颤。
齐云白点头冷笑:“总算想起来了?那是毒霉,擦了也没用。”
“我爹的医箱被你掺毒,我娘被你当诱饵,这一簪偿我爹的命!”
沈墨仪火气上来,银簪尖抵着他太阳穴。
“别冲动!”靳寒川赶紧拉她手腕,手心烫得像发烧,
“留活口问真棺在哪,不然怎么洗清你娘冤屈?”
“活口?”沈墨仪甩开他,眼泪掉下来,
“他杀了我爹和阿贵爹,还想把阿福扔给怪人,说‘小崽子细皮嫩肉,怪人爱吃’!”
阿贵娘瞪圆了眼:“这畜生连小孩都不放过!墨仪别听寒川的,这种人渣该杀!”
靳寒川还想劝:“没线索怎么找真棺?黑礁岛这么大,跟无头苍蝇似的。”
“就算翻遍黑礁岛,我也要找!”
沈墨仪深吸一口气,银簪“噗”地捅进齐云白太阳穴。
他浑身抽搐,手抓了抓船板,指甲刮出白痕,接着头一歪就不动了,眼睛瞪得溜圆。
拔簪时黑血顺着簪身淌,沈墨仪用粗麻布衣角擦了半天,血渍还是渗在布纹里。
她蹲下来翻齐云白的口袋,指尖碰到个硬东西。
铜制令牌,刻着“刀山密道”四个字,边缘沾着红铜锈,跟前章婚书碎片上的锈色一模一样。
“你们看!”她举着令牌眼睛发亮,
“真棺肯定在刀山密道里,齐云白藏着这个怕我们找到!”
阿贵凑过来摸了摸锈迹:
“这字跟我爹船牌上的一样,是漕帮记号!我爹当年是漕帮的,我小时候偷摸过他船牌,就是这铜腥味。”
靳寒川仔细看了看:“婚书碎片上的锈色跟这个一样,肯定是线索!”
刚想递令牌给靳寒川,阿福突然指着齐云白尸体哭喊:
“沈姐姐,他的手在动!是不是还没死,要爬起来抓我们?”
沈墨仪心里一紧,手里令牌差点掉地上,指尖红铜锈蹭得掌心发凉,后背都发毛了。
再看齐云白的手,真的微微蜷了一下,指缝里像藏着什么东西。
这时上游海盗船的桨声更清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刚拿起令牌,突然听见“啵”的一声脆响,像咬碎硬糖,在岸边格外明显。
“什么声音?”
阿贵握紧断刀四处看。
没等回应,齐云白嘴角猛地动了动,牙缝里露出个系红绳的黑毒囊,比前章海盗的小一圈,囊身还沾着唾沫,又脏又恶心。
接着毒囊“啵”地弹出来,绿雾直扑沈墨仪面门,腥臭味像烂虾泡在水里。
“小心!”靳寒川一把把她拽到身后,自己迎上绿雾。
绿雾沾到他脖子旧伤,瞬间冒起白烟,皮肤红得发肿,像起了大水泡。
他疼得闷哼,冷汗顺着下巴滴,后背衣服很快被汗浸透,贴在身上凉得难受。
“是菩提毒吗?”沈墨仪赶紧翻医箱,拿出仅剩的几片蔫霜叶,
“上次阿贵敷这个管用!”
她小心翼翼揉碎霜叶往他伤口按,靳寒川却摇头:
“不对,这毒更烈,还带蔷薇胭脂味,跟你娘妆盒里的一样!是他把妆盒里的毒做成毒囊,想栽赃你娘!”
“不可能!”沈墨仪手发抖,
“我娘妆盒里只有胭脂!”
老舵主手下突然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空毒囊壳:
“沈姑娘,我见过他手下做这个!就是挖你娘妆盒里的胭脂,掺菩提毒搅匀装进去!”
阿贵娘质疑:“你该不会跟他一伙的吧?”
“我不是!”老舵主手下急了,
“上次搬妆盒,我听见他跟手下说‘把毒掺胭脂里,让沈姑娘以为是她娘熬的’!我要是同伙,早害你们了!”
沈墨仪心里一沉,原来娘的妆盒真被动手脚了。
她看着靳寒川冒烟的伤口,眼泪差点掉下来:
“都怪我,没检查他的嘴,害你又受伤。”
“不怪你,至少拿到了令牌。”
靳寒川喘着气摸了摸她的头,
“先找干燥地方敷药,不然我连刀都握不住,怎么护着你们?”
阿贵扛起断刀往上游看:
“我去探路!桨声越来越近,别是海盗来了!你们先躲旁边山洞,我探完就来!”
沈墨仪点点头,攥着令牌往山洞走,红铜锈蹭在掌纹里,冰凉的金属稍微让她安心。
可一想到齐云白指缝里的东西,还有越来越近的海盗船,她心里又揪紧了。
这刀山密道,到底藏着什么?靳寒川的伤能不能撑住?海盗会不会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