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岸边的渔船晃得厉害,沈墨仪攥着绣春刀刀把里的密账纸条。
刀鞘“刑部黑库”的刻字沾着河雾,凉得像块冰。
摸出的苦胆丸在掌心捏出浅痕,药渣混着河水腥气往鼻子里钻,呼吸都带着生柿子般的涩味。
前章黑阁秘卫举红铜剑逼近时,刀身豁口映出的红铜库废墟轮廓还在眼前晃。
如今众人急着给靳寒川压毒,那轮廓像块石头压在心里。
齐云白那老狐狸,从不会让猎物轻易跑掉。
靳寒川突然捂胳膊蹲下身,青黑色毒素爬过手肘,像条硬邦邦的黑虫子缠在皮肤上。
每喘一口都扯得伤口疼,额角冷汗滴在船板上,洇出湿痕又被晃散,只留淡淡的盐渍。
那是他们从红铜库逃到暗河的记号,脚底板就没沾过干地方。
“靳小哥撑住!”
阿贵娘抱着阿福往后缩,怀里红铜碎片硌得肋骨生疼,“再忍忍,很快能找地方压毒!”
阿福嗓子眼“呼噜呼噜”像堵了棉花,小手攥着阿贵娘衣襟,指缝沾着芦苇草屑:
“娘,靳大哥脸好白,是不是快不行了?”
老舵主手下举短铳对准秘卫消失的方向,手抖得厉害:
“先找地方给靳小哥压毒!再耗下去他胳膊就废了!谁带咱们找红铜?总不能让孩子闯漕帮仓库吧?那是齐云白老巢,进去就是羊入虎口!”
沈墨仪盯着靳寒川胳膊的溃烂处。
伤口泛青黑、渗黄水,腥臭味跟盐仓地窖的腐土味一样,胃里直翻。
她摸出父亲的手术刀,木柄“济世”二字发亮:
“把他扶过来!想活命就忍!变怪人连自己姓啥都记不住,比死难受!”
船板“嘎吱嘎吱”晃,破洞漏进的月光在刀身上跳,像小冷火,把众人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沈墨仪踩晃荡的船板,指尖碰到靳寒川后背旧疤,硬得像老茧,瞬间想起十年前衣柜里的刀光。
靳父劈下刀时,父亲的惨叫声现在想起来还发寒。
手术刀抵住靳寒川脊背,刚碰布料就被他攥住手腕,指节发白:
“你疯了?刮骨会死人!我死了你们连仓库门朝哪开都不知道!齐云白早封了路,等着咱们自投罗网!”
“疯了?”
沈墨仪冷笑,扯开他衣襟露出后背长疤,
“你爹刮我爹骨时,没问过他疼不疼!今天这骨髓,先抵沈家一半债!”
“墨仪姑娘别冲动!”
阿贵娘赶紧劝,手摆得像招财猫,
“刮骨太险,靳小哥还得带路!咱们跟齐云白对着干,少一个人都像断胳膊!”
沈墨仪把刀往下压,刀刃碰皮肉凉得靳寒川一哆嗦:
“怕疼就喊,没人笑你。总比你爹连喊疼的机会都不给我爹强!”
话音落,手术刀“嘶啦”划开皮肉,鲜血渗出来泛淡红。
那是沈家血的颜色。
刚碰毒伤就“滋滋”响,跟煎糊似的,空气都发颤。
“流血了!墨仪姐快停手!”
阿福吓得哭出来,捂眼又露缝偷看,“靳大哥死了谁给我买桂花糖?他上次都答应了!”
青黑毒素像退潮般缩回去,露出新鲜红肉在月光下晃眼。
沈墨仪指尖沾着温热血迹,混着船板晃荡声格外刺耳,握刀的手不自觉顿了顿。
靳寒川疼得额角冒汗,冷汗掉衣领里凉得像裹冰:
“你别后悔!我爹的账有隐情,当年抄沈家是齐云白逼的,他拿我五岁姐姐的命威胁!”
“靳小哥说得对!”
老舵主手下点头,“当年我听说,靳侍郎是拦齐云白走私红铜才被陷害的,他不会对沈家下手!”
“墨仪姐,刀上有绿光!”
阿福攥着红铜碎片喊,指尖烫得发麻,“跟坟场毒烟一样!别伤靳大哥,他出事没人带咱们找红铜,掉进陷阱变怪人就吃不到桂花糖了!”
“对!先找红铜再说算账!”
阿贵举着船桨帮腔,“齐云白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别上当!”
沈墨仪余光瞥见船外芦苇影动,秘卫火把光透过缝隙渗进来,投下斑驳影子像鬼画符。
她心里一紧:私怨没算完,危机先找上门,再耗下去谁都活不成,连报仇机会都没有。
她放慢动作,刀尖悬在伤口上方:
“有隐情就说清楚!十年前你爹抄沈家,搜走的红铜藏在哪?”
她展开卷边的密账纸条:
“这上面写得明明白白,他私吞红铜藏在漕帮仓库,你敢说假?”
“账册是齐云白伪造的!”
靳寒川盯着密账皱眉,手指发抖,
“漕帮送红铜是谢他挡海盗,用来做兵器防海匪,不是给齐云白走私!他就是强盗!”
“感谢?”
沈墨仪加重力道,手术刀卡在骨缝又赶紧收劲。
怕伤重了没人带路,“那你胳膊的菩提毒,怎么一碰红铜就管用?上次坟场我血压不住毒,红铜碎片一贴就好,你敢说你家跟红铜没关系?你娘梳妆盒里是不是藏着漕帮钥匙?”
“靳小哥你就说了吧!”
阿贵娘突然哭腔插话,眼泪滴在阿福头发上,
“我男人运红铜失踪,船板只剩沾毒碎片,我每天在码头等,连影子都没见!红铜能救福娃,他变怪人我一个寡妇怎么活?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
“靳小哥别犟了!”
老舵主手下拍他胳膊,“咱们一条船上的人,先找红铜,你爹的清白以后再查!齐云白早晚遭报应!”
靳寒川沉默半天,汗浸透衣襟:
“红铜藏在漕帮旧仓库地窖,钥匙在我娘手里,藏在梳妆盒夹层,红布包着还绣小梅花。”
“我娘爱种梅,花瓣晒干泡茶,我小时候总帮她捡。我爹说红铜能克毒,绝不能落齐云白手里,他想做毒兵器控制南京城当土皇帝!”
沈墨仪讥笑一声,刀尖抵着他骨头:
“还得清吗?你爹吞的红铜、害的人命,这点骨髓能抵?我娘就是因那批红铜被齐云白的人杀的,死时还攥着没做完的鞋!”
她指着密账上的画手抖:
“齐云白用你爹藏的红铜做毒兵器,红铜库的绿苔怪人,刀全是红铜的!那些人以前都是百姓,被毒控制连亲人都不认识,跟疯狗似的!”
“我看见了!”阿贵点头后怕,
“那些怪人刀砍人特狠,上次差点砍我胳膊,要不是靳大哥救我,早成刀下鬼了!”
靳寒川后背一僵:“我知道抵不清,但找红铜救更多人,算替我爹赎罪!说不定还能查清当年事,还他清白——他不是贪赃枉法的人!”
“我信你!”老舵主手下拍他肩,
“先找红铜再查事,一定还靳侍郎清白!齐云白早晚天打雷劈!”
沈墨仪刚想追问仓库记号,突然听见舱外“嗖”一声。
箭破空像哨子,带着金属冷意刮耳朵,跟冰碴子划似的。
她心里沉:秘卫追来了,私怨先放放,活命要紧,不然连赎罪报仇的机会都没。
“仓库具体在哪?周围有歪脖子树或石碑吗?门是铜是木?有守卫吗?”
沈墨仪连问,眼睛盯着舱外芦苇影,怕秘卫绕到船后前后夹击。
刚问完,又一支箭“嗖”地射来,“钉”在船板上离她脚半尺远,箭尾“嗡嗡”抖像疯蚊子。
“小心!有箭!墨仪姐快躲!”
阿贵大喊变调,像被踩了尾巴,“别被射中变怪人!”
阿贵像兔子似的扑过来拽沈墨仪,她没站稳差点撞船板,后背磕得生疼,手术刀“当啷”掉在地上,跟毒箭撞出脆响。
毒箭钉在靳寒川刚才躺的地方,箭头绿苔滴水,落在船板瞬间泛青,像泼了颜料发霉。
绿苔腥气混毒味,像烂水草泡水里,呛得阿福捂鼻子:
“好臭!比茅厕还臭,我快吐了!”
“别说话!”
阿贵娘捂住阿福嘴,声音发颤,“秘卫听见会射更多箭,咱们得小声像老鼠!”
“是黑阁的人!”
老舵主手下举短铳冲舱口,“快把船划进芦苇荡深处!芦苇密,他们箭射不准像瞎了!”
“好!我这就划!”
阿贵抓船桨手忙脚乱,“肯定甩了他们,让他们连影子都看不见!”
“怎么追这么快?”
老舵主手下急得埋怨,“你划船跟敲鼓似的,想不引人都难!”
“我也不想啊!”
阿贵委屈瞪眼,“刚才太急没控制力气!秘卫鼻子比狗灵,小声划也能找到!”
靳寒川忍着疼坐起,后背伤口扯得像撕皮:
“箭上有菩提毒,别碰!碰了烂手!上次有个差役碰了,手指烂得只能截肢,疼得满地打滚喊了三天三夜!”
话刚落,第二支箭射来,直对地上的手术刀。
刀上沾着他的血,射中就毁了线索,之前的努力全白费。
箭风刮脸带着湿气,腥臭味让人胃里翻。阿福往阿贵娘怀里缩:“娘,我好怕……”
“别怕,娘在!”
阿贵娘搂紧他,声音发抖却强装镇定。
“墨仪姐用碎片挡!”
阿福举红铜碎片冲过来,红光像小太阳,
“红铜能克毒!上次你就是这么救靳大哥的,碎片一贴毒就不爬了!我试过,连蚊子碰到红光都掉地上!”
舱外秘卫冷笑,声音像毒蛇吐信:
“靳寒川,交后背的脊椎液!不然你娘在仓库柴房就要变怪人了!”
“我刚看见她胳膊毒纹在爬,再晚就救不回了!你娘变怪人,你爹在地下都骂你不孝!”
“别碰我娘!”靳寒川脸色煞白,攥紧拳头指节泛青,“有什么冲我来!她无辜!”
“别冲动!”沈墨仪拉住他,
“现在硬拼没用,人少打不过!先躲芦苇荡,安全了再救你娘,不然咱们都得栽在这像送菜!”
靳寒川指甲掐进掌心渗血丝,却没冲动,看向沈墨仪声音发虚却坚定:
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得先躲进芦苇荡深处,不然娘和大家都得栽,红铜也找不到,所有人都变怪人,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跟白活一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