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黏糊糊的,沾在手上像没干的浆糊,让人头皮发麻。
靳寒川疼得蜷缩起来,断刀“当啷”掉在地上,牙齿咬得嘴唇淌血。
血珠滴在地上的绿雾里,“滋滋”冒白烟,跟撒了把盐似的。
他指节死死抠进密道的石缝里,带出几块碎石,掌心被磨得通红,跟擦了胭脂似的。
“别动!”
沈墨仪扑过去按住他的伤口,掌心刚贴上就被烫得缩回手。
那伤口烫得像握了块烙铁,底下的骨头都从烂肉里顶出来了,白森森的,看得人眼晕,差点吐出来。
“再动血就流干了!”
她吼道,声音都在抖,指尖摸到他胳膊上的肌肉在抽搐,像有虫子在皮下钻,膈应得慌。
她突然想起爹留下的止血方,需用带露的艾草混盐粒敷,可现在别说药材,连块干净的布都没有。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急得转圈,目光扫过自己的衣襟,咬了咬牙,“只能将就了。”
““忍着点!”
她撕开自己的衣襟,布条刚碰到伤口,就被脓血浸透,跟泡了血的抹布似的。
靳寒川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再出声,只是额头上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跟有蚯蚓在皮肤下游似的。
“你撑住!”
沈墨仪眼眶发热,声音有点哽,“等出去了,我给你找最好的药材……就算砸锅卖铁,也给你治!”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疼得抽气,倒吸凉气的声音跟拉风箱似的:
“先出去再说吧……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两说呢……”
“少乌鸦嘴!”
沈墨仪瞪他一眼,手上的劲却放轻了些,“我爹当年救过你,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他交代?”
靳寒川愣了愣,眼神软了些:“你爹……确实是好人。”
她正想撕第二块衣襟,脚突然踢到个硬东西,差点绊倒。
低头一看,是刚才那死士掉的油布包,被她踹得开了口,里面掉出张黄纸,飘到她脚边。
“血契?”
沈墨仪捡起来一看,手瞬间就凉了。
纸上写着“沈砚自愿入漕帮,卖命十年,生死不论”,末尾按着个鲜红的指印,红得像刚杀的鸡血,边缘糊得跟烂泥似的,看着就假。
“伪造的!”
她气得把纸攥成一团,指节都发白了。
她爹是济世堂的大夫,连杀鸡都不敢看,见了血就头晕,怎么可能签这种东西?这不是扯吗?
可这纸泛黄发脆,边角还有虫蛀的小洞,看着有些年头了,显然是早有预谋。
齐云白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把沈家钉死在漕帮的烂泥潭里,用心也太毒了!
她突然想起爹医案里夹着的半张漕帮账册,上面的船号正是“乙亥七”,说不定爹早就发现了什么,才被他们盯上的。
“这指印是拓上去的。”
靳寒川喘着气说,眼神冷得像冰,“你看边缘,虚的,真按的指印边缘是实的。”
他咳了两声:“但他越急着造假,越说明你爹知道他的把柄。说不定,你爹的失踪就跟这有关。”
沈墨仪把血契展开,指尖抚过“沈砚”两个字,突然顿住,纸边有个小小的牙印,像人紧张时咬的。
“这是真的纸,假的签名!”
她抬头看靳寒川,眼睛亮得像有光,
“这牙印是我爹咬的!他一紧张就爱咬纸角,小时候看账本时经常这样!”
靳寒川凑近一看,果然有个浅浅的牙印,边缘还带着点泛黄的唾液痕迹,显然是陈年旧迹。
“还真有……”
他挑了挑眉,“你爹倒是机灵,留了个记号。”
血契上的假指印还在眼前晃,密道外的爆炸声却像惊雷般炸响,把两人的猜测碾成了碎末。
那纸血契被沈墨仪死死攥在手里,边缘被捏得发皱。
“轰!”
密道外突然传来声巨响,震得头顶的石头“簌簌”往下掉。
浓烟顺着门缝灌进来,带着火油的腥气和木头烧焦的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靳寒川挣扎着抬头,火光中几个穿青衫的人影在船板上跑,手里拎着油桶,“哗啦哗啦”往船上泼油。
是清流党!
那些人袖口绣着半朵白梅,跟齐云白书房里的茶杯花纹一样,分毫不差!
沈墨仪突然想起前几天在书院看到的情景,齐云白正跟个青衫书生密谈,桌上摆着的就是这种白梅茶杯。
当时她还以为是文人雅好,现在才明白是勾结的暗号,真是瞎了眼!
“他们想焚船灭迹!”
沈墨仪拽起靳寒川就往密道深处跑,浓烟呛得她直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
她突然想起上回在书院看见的青衫人,当时还以为是来求学的书生,斯斯文文的,原来早就跟齐云白勾搭上了!
所谓的“清流”,根本就是群披着儒袍的豺狼!
“这群伪君子!”
她边跑边骂,“读的书都喂狗了?良心被狗吃了?”
靳寒川被她拽得踉跄,却还不忘嘲讽:
“读书人坏起来,比谁都狠,一肚子弯弯绕,杀人不见血。”
身后传来书生的吆喝,声音尖得像太监:
“注意弄干净!齐大人说了,今晚过后,没人知道这儿有过船!谁走漏风声,抄家灭族!”
沈墨仪猛地回头,看见火舌已经舔到密道入口。
热浪烤得脸皮发烫,鬓角的碎发都被燎得打了卷。
这下想退都退不出去了,真是背到家了。
靳寒川的血越流越多,脚步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全靠沈墨仪死死拽着胳膊才勉强站稳。
“撑住!”
沈墨仪咬着牙,把他半边身子的重量都架在自己肩上,“前面好像有拐角,拐过去说不定有生路!”
他喉咙里“嗬嗬”作响,血沫子滴在沈墨仪的手背上,
“别…白费力气…”
“闭嘴!”
沈墨仪吼他,声音却带了哭腔,“你死了我跟谁报仇去?齐云白的账还没算完呢!”
她没多想,腾出一只手“刺啦”撕开自己的衣襟。
“按住!”
她把带体温的布往他伤口上狠狠一按,布料瞬间就被脓血浸透。
“死撑什么?”
她咬着牙骂,眼眶却红得厉害,“血流干了喂野狗,省得我费劲挖坑埋你,累死人!”
话虽狠,指尖却无意识地放缓了力道,蹭过他胳膊上的皮肤时,突然摸到块月牙形的疤。
靳寒川突然低笑一声,血沫从嘴角溢出来,在下巴上挂成小珠:
“放心…老子死了…也得拉着齐云白垫背…黄泉路上有个伴,不孤单…”
他抬起左手想擦她脸上的烟灰,手举到半空却脱力垂了下去,眼神却软得像化了的冰:
“你…别死…你死了,谁给我上药?”
沈墨仪的心猛地一紧,别过脸假装看路,声音闷得像堵了团棉花:
“废话真多!我死了,有的是人给你收尸!”
他却低低地笑,笑声里裹着血沫的腥气:
“那不一样…别人没你下手狠…我怕疼…”
“谁要你担心?”
她嘴上硬,手却把他的胳膊拽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生怕一松劲,这人就真的栽倒再也起不来。
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哗啦”一声滚出个油布包——正是刚才那死士掉的。
沈墨仪弯腰一把抓起来,胡乱塞进怀里,指尖却摸到个硬硬的印记。
借着从门缝钻进来的火光一看,血契边角上竟有个小小的船锚印,刻得歪歪扭扭,像初学刻章的学徒用指甲抠出来的,丑得扎眼。
“爹说过…”
沈墨仪突然顿住,脚步都忘了迈,“漕帮的卖身契都要盖船锚章,真章的船锚底是平的,仿的才会歪歪扭扭…”
她猛地把血契翻过来,那船锚章果然歪得离谱,边缘还缺了个角,刻痕深浅不一,连糊弄人的功夫都懒得做。
“齐云白这老东西!”
沈墨仪气得把血契往地上一摔,抬脚就往石头上踹。
火星溅起来烫在裤脚上,疼得她“嘶”地抽气,“造假都这么敷衍!当别人是傻子吗?”
靳寒川咳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倒吸凉气的声音跟漏风的风箱似的:
“他也就这点能耐…真本事没有,耍阴招第一名…不去唱戏可惜了…”
“等出去了,我非得把这血契摔在知府面前不可!”
沈墨仪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咯咯响,“让他看看齐云白的真面目,撕了他那层伪君子皮!”
靳寒川却摇头,头发上的灰随着动作簌簌往下掉:
“知府跟他穿一条裤子…穿一条都嫌松…官官相护,懂不懂?”
“那怎么办?”
她急得直跺脚,鞋跟在地上碾出个小坑,“就看着他害人?我们岂不是白折腾了?”
他盯着密道深处的黑暗,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
“找清流党里的明白人…总有几个不想同流合污的…不然这世道早就烂透了…”
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倾斜,像被只巨手猛地掀了下。
密道顶上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砸在地上“咚咚”响,震得耳朵嗡嗡直鸣。
沈墨仪刚把靳寒川拖到拐角,就听见火海里传来细碎的哭声:
“姐姐…救我…好疼啊…呜呜…”
她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火光中,无数小小的身影在挣扎,胳膊腿细得像藕节,有的还拖着铁链,铁链在地上拖出“哗啦”声,在火里摇摇晃晃。
是被齐云白抓去炼丹的孩子!
“他们还活着!”
沈墨仪眼睛一亮,刚想往前冲,却被那哭声里的腥甜气呛得后退。
后背的汗毛“唰”地全竖起来,跟贴了层针似的。
她攥紧手里的银簪,簪头的梅花硌得手心生疼。
这是她爹留的最后念想,今天说什么也得护住自己和靳寒川。
“那不是…人…”
靳寒川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
“是盐尸童…齐云白把他们炼成盐尸了…跟盐仓里那些一样…靠盐粒撑着不散…畜生!”
火光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往密道里爬,皮肤白得像块盐巴,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窟窿,嘴里还在哭:
“姐姐…救我…我好冷…”
那盐渍沾到靳寒川滴在地上的血沫,“滋滋”冒起白烟,跟盐仓里的景象一模一样,错不了!
沈墨仪突然想起爹医案里的话,字迹都在发抖:
“盐腌童尸…遇血则动…声如婴泣…实乃邪术…见之即避…不可恋战…”
当时只当是胡话,现在才明白,那是爹用命记下的真相!
“跑!”
她拽着靳寒川转身就往后退,声音抖得不成调,腿肚子都在转筋,“快往后跑!别回头!”
可密道深处,“沙沙”的爬动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
更可怕的是,身后的火舌已经舔到了后颈,头发都被烤得发焦,焦糊味混着盐尸童身上的腥甜气,呛得人喘不上气。
前有盐尸童堵路,后有烈火追命。
沈墨仪看着靳寒川摇摇欲坠的身子,又回头瞥了眼越来越近的盐尸童,突然咬碎了牙。
这下,是真的插翅也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