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舱门被撞得粉碎,木屑飞溅中,七八名死士举刀涌进来。
为首的脸上有道刀疤,挥刀直劈靳寒川断臂:
“先废了这断手!齐大人有赏!”
他的声音嘶哑,沈墨仪却听出几分熟悉,是齐云白身边那个总低着头的哑仆,原来他不是真哑。
靳寒川顺势往地上一滚,断刀贴着地面扫过去,“咔嚓”两声砍断前两人的膝盖。
那两人“噗通”跪倒,膝盖骨碎的声音跟踩破干核桃似的,听得沈墨仪头皮发麻。
其中一个死士怀里掉出个布包,散开的瞬间露出颗小孩的虎头鞋,鞋面上绣着的“长命百岁”被血泡得发乌。
沈墨仪的呼吸猛地一滞,那是城西王屠户家丢的小儿子的鞋,她前几天还见过。
“找死!”
死士惨叫着跪倒时,靳寒川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反手抹过最近那人的咽喉。
血“噗”地喷了他一脸,热辣辣的带着腥气,他眼皮都没眨,又用断刀柄撞向第三人的裆部。
那家伙疼得像虾子似的蜷起来,裤裆很快湿了一片。
靳寒川趁机夺过他手里的刀,反手插进第四人的胸口,刀柄上的护手硌得他手心生疼。
“往哪躲!”
沈墨仪捡起掉落的绣春刀,刀身太重差点脱手,刀柄磕在胯骨上生疼,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咬着牙劈在一名死士后脑,对方踉跄着转身时,她看见他脖颈上挂着的护身符,和她给小侄子求的那个一模一样
那死士看到她盯着护身符,突然咧嘴一笑:
“这是用你侄子的胎发做的,齐大人说……”
话没说完,沈墨仪已经把断簪尖从他眼窝扎了进去。
指缝溅满黑血,恶心得胃里直翻腾。
她猛地想起小侄子前些天还抱着她的腿喊“姑姑”。
那软乎乎的小手摸着她的脸,现在却被这群畜生用来威胁她。
她拔出簪子,又狠狠扎了下去,直到那死士的眼睛变成两个血窟窿才停手。
盐粒被踩得“咯吱”响,混着血成了糊糊。
那家伙呛得直咳嗽,给了她喘口气的空当。
她趁机踹翻旁边的木箱,里面的盐块滚出来,砸在死士脚上,疼得他们嗷嗷叫,她却盯着箱底的印记发愣
那是齐家盐号的戳,可她爹生前说过,齐家早就不贩盐了。
“愣着干什么?”
靳寒川一脚踹开扑来的死士,“再不走,等齐云白亲自来了,咱俩连收尸的都没有!”
沈墨仪猛地回神,举刀劈开身前的盐袋,瞬间将两名死士埋了半截。
她趁机往密道入口退,余光瞥见老李正被盐粒呛得满地打滚。
脖子上挂的护身符掉在地上,露出里面裹着的不是胎发,跟她小侄子左手的月牙形指甲一模一样。
“李叔怎么会在这儿?”
沈墨仪心头一紧,脚下差点拌蒜。
老李是三年前失踪的药农,当年爹还带着她去山里找了三天三夜。
齐云白当时说“怕是被狼叼走了”,如今看来,哪是什么狼,分明是落入了他的圈套。
“别管闲事!”
靳寒川拽着她往墙角拖,断刀撬开石板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脂粉香涌了出来
是“艳春楼”那几个失踪姑娘常用的香膏味。
上个月她还帮齐云白给楼里送过治“怪病”的药,现在想来,哪是什么怪病,怕是被他下了毒。
“密道在这儿!”
靳寒川把沈墨仪往洞口推,后背突然挨了一刀,血“噗”地溅在石板上,
“记住西厢房第三块砖,账本在蓝布包里……”
“你跟我一起走!”
沈墨仪抓住他的后领,却被他反手按住肩膀。他掌心的血烫得惊人。
“老子断了条胳膊,跑不快。”
靳寒川咧嘴笑时,嘴角的血沫顺着疤瘌往下淌,
“你找到账本,去顺天府喊冤,就说是靳寒川死前托你的老子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说话的工夫,死士的刀又追了上来。
靳寒川猛地转身,断刀横劈,刀刃擦着死士的咽喉飞过。
沈墨仪趁机钻进密道,听见身后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还有靳寒川骂娘的吼声:
“来啊!看老子今天拉几个垫背的!”
石板“哐当”合上的瞬间,沈墨仪看见他被七八把刀围住。
沈墨仪摸着潮湿的石壁往前走,指尖触到片粗糙的刻痕。
借着从门缝透进的微光一看,竟是个歪歪扭扭的“齐”字,旁边还划着三道竖线,和腰牌上的分利记号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齐云白总爱在深夜去地窖,回来时靴底总沾着湿泥。
那时她以为是去翻晒药材,现在才明白,他是来处理这些见不得人的痕迹。
掌心的腰牌硌得生疼,上面的“白鹿书院”金字在暗处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前面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拖着脚走路。
沈墨仪攥紧断簪,摸到石壁上渗水的砖块
靳寒川说过别碰这些砖。
可那响动越来越近,带着股熟悉的腥甜气。
她贴着石壁屏住呼吸,听见那东西从身边擦过,布料摩擦石壁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黑暗中,有根冰凉的东西扫过她手背,她猛地缩回手,指尖沾着黏糊糊的液体。
凑近一闻,竟是齐云白炼丹炉里常有的铅汞味。
“谁?”
她刚开口,就被自己的回声吓了一跳。
前面的响动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一声微弱的呜咽,像个孩子在哭。
沈墨仪的心猛地揪紧,是陈家双胞胎失踪前常哼的调子。
她咬咬牙,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亮,火光跳动间,赫然看见前面石壁上靠着个小小的身影,身上裹着的百家衣已经被血浸透,袖口的平安结正是她亲手绣的那只。
孩子的脸埋在膝盖里,肩膀轻轻耸动。
沈墨仪刚要上前,却看见他脖颈后露出半截银链,挂着的玉佩和齐云白腰间的那枚一模一样。
“你是谁?”
她的声音发颤,火折子的光映出孩子抬起的脸
那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笑,露出两排尖牙。
沈墨仪吓得后退半步,撞在石壁上。
那“孩子”突然扑过来,冰凉的手抓住她的脚踝,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脖子上的玉佩“啪嗒”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里面滚出几粒黑色的药丸,正是齐云白给死士备的“闭口丹”。
她抬脚踹开那东西,转身就往密道深处跑。
火光摇曳中,她看见两侧石壁上布满了抓痕,深深浅浅的,像是无数人临死前的挣扎。
跑着跑着,前方突然出现一丝光亮。
沈墨仪放慢脚步,贴着墙根挪过去,看见一间石室里摆着排书架,最底层果然放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
一个人影背对着她站在书架前,手里正翻着那本蓝册,檀香扇轻敲掌心的声音“笃笃”响,和舱顶上的节奏一模一样。
“墨仪,你还是来了。”
齐云白转过身,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扇面上的兰花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为师等你很久了。”
他的袖口沾着点新鲜的血迹,沈墨仪猛地看向他的鞋
是那双云纹靴,鞋帮内侧的“齐”字被血浸得发涨,和死士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那些孩子……”
沈墨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攥着断簪的手沁出冷汗。
齐云白笑着翻开蓝册:
“他们都是好孩子,帮为师炼出了最纯的药。你看这页,记着你小侄子的生辰八字,他的纯阳之体,可是炼丹的极品药引啊。”
沈墨仪只觉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她猛地想起小侄子昨天还抱着她的腿喊“姑姑”,软乎乎的小手摸着她的脸。
“你这个疯子!”
她嘶吼着扑上去,却被齐云白用扇子挡住。
扇骨撞在断簪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扇面上的兰花突然渗出黑血,顺着纹路往下淌,像极了那些孩子身上的血。
“疯子?”
齐云白的笑突然变得狰狞,
“是你爹逼我的!他发现了我的秘密,非要毁了我的丹炉,我只能……”
他突然凑近,“你以为你脸上的痘疮真是我治好的?那是我故意种下的毒,好让你一辈子离不开我配的解药!”
沈墨仪只觉天旋地转,右脸突然传来火烧般的疼,像有无数毒虫在皮肤下游走。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旁边的木箱,里面滚出个琉璃盒,盒里泡着颗血淋淋的心脏,上面还插着根银簪,正是齐云白当年给她挑痘疮用的那支。
“这是你爹的心,”齐云白拿起琉璃盒,笑得一脸温柔,
“我留着它,是想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医者仁心’。”
盒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出来,混着薄荷香,呛得沈墨仪直咳嗽。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齐云白守在她床边的样子,原来那不是关切,是在等着看她毒发的模样。
“现在,该轮到你了。”
齐云白举起扇子,“你的血,能解我丹炉里的最后一味毒。”
沈墨仪看着他逼近的脸,突然抓起地上的蓝册砸过去,转身就往密道另一头跑。
齐云白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像无数根针扎进耳朵:
“你跑不掉的!这密道只有一个出口,通往我炼丹炉的地窖!”
她拼命往前跑,蓝册从手中滑落,散落的纸页上,“乙亥七”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烙印图案,和她后背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他选中的药引。
密道尽头传来“轰隆”声,像是石门被打开。
沈墨仪冲出去,却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石室里,中央是座巨大的丹炉,炉火正旺,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喊,像无数孩子的声音缠在一起。
炉壁上刻满了符文,火光映照下,竟和齐云白书房那盆枯死的兰花根须一模一样。
“喜欢吗?”
齐云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归宿’。”
沈墨仪猛地转身,看见他手里拿着把匕首,刀尖闪着寒光,正一步步逼近。
而丹炉的火光中,她仿佛看见靳寒川的身影在晃动,断臂扬起的弧度,像极了他挡在她身前的样子。
她握紧腰间的断簪,迎了上去。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成为别人的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