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侯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话。
“父亲。”郁南栀叹了口气，语气中的哽咽却怎么也压不住，“母亲爱了您一辈子，却也知道自己身为侯府夫人不可将儿女情长放在第一位，母亲病重时难道不想见您吗？可母亲知道，您守御边疆，有赫赫战功，决不可轻易打扰。更不可因为母亲的事情，让父亲以军功求陛下恩典回京，以免有功高震主之嫌。”
平远侯闻言，突然严肃起来。
他盯着郁南栀，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问：“你母亲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阿栀不过一个小丫头，所知所学皆是母亲所教，若不是母亲说的，阿栀又哪里知道这么多呢？”郁南栀一脸诚挚地看着父亲，又适时地露出几分不解，“难不成母亲从前与父亲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这样识大体的模样吗？”
“阿栀。”崔老夫人皱眉，忍不住呵斥了一句，“你父亲母亲如何相处，岂是你能随意置喙？”
“阿栀只是以为母亲私底下的样子兴许也是小女儿心态，也有过想要风花雪月的心思，并不像在我们面前时那样，要时时端着世家大族当家主母的气度，不得不隐藏自己的情感呢。”郁南栀叹了口气，显得有几分神往，“阿栀一直想要好生学着母亲的气度，却总是不如母亲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崔老夫人听出了郁南栀的意思，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母亲自然是时时刻刻想着你父亲的，倒是你父亲……”
“母亲，小婿心中自然也是有玉珠的。”平远侯立马道。
崔老夫人冷哼一声：“是啊，自然也是要有的。侯爷，如今我崔家式微，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攀附的。我老婆子没有福气，只有玉珠这么一个丫头平安顺遂长大嫁人，如今虽然已经亡故，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替她的。若非要有人替她来孝敬我，那也是阿栀和阿初，与外人有什么相干呢？”
外人林婉顿时脸色尴尬，不吭声了。
平远侯倒是听出了几分意思，当即试探着问了一句：“母亲，不如就让阿栀留在你身边伺候您一阵子吧？”
“哦？阿栀留下？”崔老夫人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崔行舟，“有些人只怕是会高兴的，可侯府如今可都在阿栀手上呢，她若不跟着你们回去，这侯府侯爷是打算谁人来管束啊？”
“自然还有婉娘。”平远侯笑了笑，“阿栀到底是个姑娘家，总得多顾着些自己的心意，哪能让她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蹉跎在侯府之中呢？”
“你倒是心疼她。”崔老夫人冷笑一声，目光缓缓落在郁南栀身上，“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郁南栀抿嘴：“阿栀听外祖母的。”
崔老夫人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郁瑾初蓦地扑上去抱住了郁南栀的胳膊。
“大姐姐还是跟我们一道归家吧，如今到底还是大姐姐掌家，父亲和您身边这位只怕一时也不好上手。便是想着从大姐姐手里夺过去，也总得一些时日才好吧。”郁瑾初脸色发白，对着平远侯并没什么好态度。
平远侯拧眉想要呵斥几句，却被林婉拉住。
林婉笑眯眯地看着郁瑾初，问了一句：“二姑娘也要及笄了吧？二姑娘给侯爷的信里不是说想要一份及笄礼吗？我与侯爷在北地给二姑娘寻了块上好的玉石，特地请了北地的巧匠给二姑娘打了一套头面，只等着你及笄的时候送给你呢。”
郁瑾初抓着郁南栀的胳膊一松，回头警惕地看着她问：“我给父亲的信，你怎么知道？”
“阿初，夫妻本就是一体，父亲既然想要婉姨做继室，想来在边关时便已不分彼此了。”郁南栀这话说得轻飘飘的。
郁瑾初刚刚动了的心思，瞬间又收了起来。
她冷哼一声，往与男主身边贴了贴，嘀咕了一句：“假好心。”
“说起来大姑娘的及笄礼也没有办呢，不如和二姑娘一起也好热闹一些。”林婉又试探着说了一句。
“何必呢？阿栀都及笄了两年了，你们才想起她没有及笄礼吗？”崔老夫人冷笑着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不耐地摆了摆手，“罢了，今日我也不留你们用饭了，侯府的事儿我们崔家不会多说一句。只一点侯爷记住，崔家式微，可不是崔家的人都死绝了。侯爷往后做事，总得思量几分才是。”
崔老夫人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一副厌烦不已的模样。
平远侯躬身说了一声：“是。”
他起身看了一眼林婉，率先走了出去。
郁瑾初死死抓着郁南栀的胳膊跟在后面，一副生怕郁南栀会留下来的样子。
郁南栀一时苦笑不得：“阿初，你抓的太紧了。”
“阿栀。”崔行舟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声。
郁瑾初猛地一个哆嗦，抓着郁南栀的胳膊又紧了几分。
郁南栀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看向崔行舟：“小舅舅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你当真接受这个女人做侯府夫人？”崔行舟问。
郁瑾初也看向了郁南栀的眼睛，带着几分忐忑问：“大姐姐，那个女人做了侯府夫人，我们就要喊她母亲吗？她配吗？她根本就不可能真心对我们，不是吗？”
“没有相处过，阿初又如何这般言之凿凿？”郁南栀皱了皱眉，“母亲生前教过我们什么？永远不要仅凭观感去判断一个人，你忘了吗？”
“……”郁瑾初撇撇嘴，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崔行舟，“外祖母不管事的，若是小舅舅出面，定是可以阻止父亲娶妻的，对吧？”
崔行舟却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郁南栀，等着她的答案。
郁瑾初顺着崔行舟的目光看向郁南栀，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郁南栀看着他们两个这幅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说：“父亲执意娶妻，何必阻止？”
“好。”崔行舟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郁瑾初看了看他，又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郁南栀身上来，不解地问：“小舅舅这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