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姨自然是应了。
她回回给芙蓉修剪的衣裳上，都会绣上一朵芙蓉花。
时间久了，美人面的其他姑娘也都央着罗姨按着她们的名字绣些花样出来。
芙蓉自是不肯，央着罗姨给她的衣裳做出花来。
渐渐地，棠越郡人人都知美人面的姑娘们衣裳格外鲜亮，是出自城南的一个绣娘的手艺。
慕名而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棠越郡原就不像京城那般重规矩，也从没有什么美人面的姑娘穿的衣裳，旁人就不肯穿的。
更何况罗姨从不分高低贵贱，一文钱的活接，一两银的活也接。
自然了，银钱不同，做出来的绣样也不相同。
罗姨手里的银子多了起来，却没有先开绣坊而是给了云墨，让他开家食肆。
云墨和云柔商量了一下，将隔壁的宅子一并赁了下来，中间打通了，便当做了食肆。
临街的窗口和门户大开，后院收拾出来给罗姨，他们兄妹俩则是在前头互相对付着。
春去秋来，他们手里的银子多了，便盘算着要开一间个更大的酒楼。
可就在他们准备开业前夕，棠越郡突然来了一群官兵，不由分说挨家挨户地搜查外来者。
他们一家自然也在搜查之列。
即便棠越郡人人都为他们作保，他们仍是被投入了狱中。
几经调查，云墨和云柔被放了出来。
短短五日功夫，美人面已改头换面。
云柔本想要去找芙蓉打听一下，可一进去，熟悉的那些人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身着甲衣的士兵，见着云柔进来，便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
“芙蓉呢？”云柔问。
“哟，芙蓉姑娘还有女客？”人群里陡然爆发一阵笑声。
云柔黑着脸，一把将自己面前的人推开。
“你们这些人杵在这儿做什么？芙蓉呢？月影呢？这里原本的那些人呢？”
云柔急急往里走，先前的那些人却并没有拦她。
好一会儿，云柔才觉得不对劲，蓦地停下了脚步。
她盯着那些甲兵看了许久，才终于转身走向了后院。
她在那里见到了芙蓉。
芙蓉说：“上头有意要将这里改成别的用途，兴许以后我就没地方去了，你家可愿意收留我？”
“他们抓走了罗姨。”云柔皱眉，“我和哥哥那里也未必是安全的地方，芙蓉姑娘，咱们棠越郡是不是也要打仗了？”
云柔本就是和哥哥一起从边关逃过来的。
她甚至觉得，若是早些听父母的话，早些到京城去，兴许就不用经历这一切了。
谁知她的话被外头看守的甲兵听到，有人将她带到了管事面前。
云柔见着了管事，也没有丝毫退缩，径直问道：“你们为何要将罗姨关起来，她也没有做错什么……”
“明明是西戎人，却要到咱们大昭来，难道她就当真问心无愧吗？”管事冷哼，“若不是看在你们年幼无知的份上，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将你们放出来的。”
“可罗姨是无辜的，西戎有错，那是西戎的错，罗姨一个普通妇人有什么错？”
“普通妇人？我可听说她的绣技出神入化，西戎蛮夷之地，怎么会有这样精巧的技艺？小姑娘，你模式被人诓了。”管事冷笑连连。
云墨听说后，将原本打算开铺子的钱全部塞给了管事，想要见一见罗姨。
谁知管事收了钱，却不肯让他们来见，只说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见到了。
又是一个春去秋来，美人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名作玲珑阁的楼子。
玲珑阁从建造之初就声势浩大，最后一颗珍珠嵌上牌匾的时候，管事的出来说：“玲珑阁开业，前三日一切费用全免，欢迎诸位光临。”
云墨和云柔才一进门，就被芙蓉拉住了。
芙蓉飞快地往她们手里塞了一个种种的荷包，低声骂了一句，“老娘这辈子的家当都在这儿了，要我说你们索性就开一个大些的酒楼，我这些日子研究过了，这玲珑阁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正经住店的地儿。你们原先的宅子就不错，我们姐妹几个凑了凑银子，已经给你们买下来了，记在了云柔名下。来日我们人老珠黄了，你们念我们一点好，给我们收个尸就成。”
那时候芙蓉是琢磨着这玲珑阁怕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首当其冲的只怕就是她们这些美人面的老人。
谁知一年年过去了，她们这些老人大小都捞了个管事做，始终没能找到机会让云墨云柔兄妹俩收尸。
后来他们倒是也见着了罗姨，除了罗姨还有好些打西戎北狄过来的人，各个都是有本事的，都被收容在玲珑阁中。
前头大多是美人夜夜笙歌，可云墨仔细瞧着却发现有些北狄来的美人，也鲜少会出现在外头。
玲珑阁像是一个巨大的网，将那些人网罗其中，密密麻麻，逃脱不开。
云墨深吸一口气，从那些过往中抽身而出，指着自己的云来客栈感慨：“谁能想到，我和妹妹当年一路要饭，竟然承了那些女子恩情，打下了这样的基业。这些年总想着报恩，却不知该如何相报。”
“活着。”郁南栀叹气。
“什么？”云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好好活着，便是对她们最大的报答。”郁南栀笑着解释了一句。
云墨愣了愣，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没错，活着，自由地活着，便是最好的报答了。”
接着，云墨又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来回回巡查了多少次，罗姨若是有问题，早就该出现了，何至于到现在还一点动静没有？崔九，你到底能不能帮忙把罗姨弄出来？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罗姨在我们这儿颐养天年。左右云来客栈是不会走的，若真有什么，来云来客栈拿人不也一样吗？”
崔行舟看着云墨脸上的乞求，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抱歉，我做不了主。”
云墨叹了口气，低头苦笑了一声，“其实我也知道，若你能做主，也不会等到今日了。不过崔九，我好奇问一句，那玲珑阁如今究竟是什么人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