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行舟沉默。
“好吧，我懂了，又是不能说是吧？”云墨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冲着他们摆了摆手，“这几日你们安生住着，有什么事儿随时来寻我。至于云柔……”
云墨似是想起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
“云墨，我从前承诺你的依然作数。”崔行舟说道。
云墨哈哈一笑：“好，我等着大昭收复西戎的那一日，去做你说过的大商人。”
云墨笑过，脸上的落寞却也怎么掩饰不住。
他没有在他们面前停留，匆匆去了后堂。
郁南栀忍不住问：“他说的大商人可是来往中原和西戎互通的那种？”
崔行舟点头：“他有这样的志向。”
“难道如今就做不得？”郁南栀一边问着一边仔细瞧着崔行舟的神色。
崔行舟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你想问我如今西境可还安宁？阿栀，你在我面前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尽可直说不必如此试探。”
郁南栀别开脸，沉默了。
“你担心你父亲是人之常情。”崔行舟又说道。
郁南栀仍是沉默。
崔行舟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的春桃和姜珍，突然笑了起来。
他说：“便不是为了岳将军，你也该为了齐虎和姜鸣问上一问。”
郁南栀点头：“对！”
崔行舟脸上的笑意蓦地深了几分，他说：“如今西戎休养生息，西境倒还算得上是安稳。可谁都知道，西戎人贼心不死，一直想着要反扑一回。早些年他们也是被岳将军打怕了，可将军白发从来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西戎人大抵是想着等着岳重山再不能上战场了，便一举夺回从前占领的那些城池。
再不济，等到岳重山像郁崇成一样，被酒色掏空身子，总有他们反败为胜的时候。
所以如今岳重山的身体状况，不但是大昭的人关心，西戎的关心也一点也不少。
郁南栀沉默了许久，忍不住问了一句：“所以你哄着我去西境，也有要岳将军振奋的意思？”
崔行舟皱眉，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更加合适，便见郁南栀的眼圈红了。
郁南栀问：“可是岳将军出了什么状况？”
“没有，只是陈年旧疾罢了。”崔行舟叹气，“你也知道，早些年岳将军以为妻女都已亡故，在战场上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虽然他是一刀一枪的真本事拼到了如今这个地位，可身上难免有些旧疾。时间越是长久，便越是拖得厉害了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身边可有厉害的大夫？就不能给岳将军看诊吗？”郁南栀追问。
崔行舟苦笑不得：“阿栀，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能呼风唤雨不成？”
郁南栀陡然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嗫喏了一句：“从前你在我眼中的确是无所不能的。”
崔行舟愣住，好一会儿有些同手同脚地走开了。
春桃连忙凑了过来：“姑娘，我瞧着崔九公子方才耳朵都红了。”
“何止啊，他慌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姜珍也凑了过来，探头瞧着崔行舟的背影。
郁南栀却没有了玩笑的意思。
她看着她们两个，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来日你们的兄弟也会像岳将军一样，经年在沙场上拼搏，兴许也会有一些旧伤难愈，你们该当如何？”
“能够保家卫国，方才是男儿本色呢，便是我兄弟死在战场上，那也是死得其所。”姜珍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郁南栀说道，“姑娘，我不怕与你说一句心里话，那一年我跟着夫人进了侯府，便觉得自己死了一样。姜鸣一心要投军，我心里头是清楚的，他是想着能够挣个功名给我做靠山。可他走了就再也没了消息，我无数次想着，他是不是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每想一回，就哭一会。哭着哭着，也就不觉得难受了。后来我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即便是那一日你给了我身契，让我去了隆安酒楼，我心里仍是这样想着的。”
“可我没想到我兄弟能有这样的大造化，他竟然活着，还做了大将军身边的副将。姑娘，您不知道，我欢喜地哭了一晚上呢。”
姜珍说起来，眼睛里像是落满了珍珠，一眨眼，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随意抬起胳膊，拿衣袖擦了一把脸，冲着郁南栀笑得更大了些。
“所以姑娘，您不必替岳将军难过。”姜珍用力地握住了郁南栀的手，“岳将军置之死地而后生，想必当年第一次活着下了战场的时候，对于您母亲故去的痛意便已经散去了几分。活着，总是比死了要强。更何况如今岳将军位高权重，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屠夫了。他心中家国大义，早已压得住对您母亲的思念了。如今若是再瞧见了你，定是欢喜极了。”
郁南栀摇头：“我不是替他难过，我只是有些害怕。”
“姑娘，您不必怕。”春桃蓦地蹲了下去，也将手覆了上去。
她说：“我和姜娘子不一样，我从前没有跟哥哥分开过。可没有分开又怎么样呢？说到底不过是下人，指不定那一日惹了主家厌烦，说发卖也就发卖了。我们爹娘都是在侯爷和夫人手里死的，究竟是做错了事情，还是只是触了霉头谁也说不清楚。春桃运气好，分到了姑娘这里，自小就是跟着姑娘一起长大的，姑娘从不苛待春桃半分，更是将庄子交给哥哥打理。府里头人人都羡慕我们兄妹两个，我也一直觉得很好的。可姑娘让哥哥从军的那一日，我瞧见哥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高兴。”
“真的，姑娘，您别不信，哥哥从前在庄子里，虽然也是高兴的，却远不如去从军高兴。姑娘方才问我们的话，我也问过哥哥。”
“哥哥说能够死在战场上，也不算给姑娘丢脸。”
“自然了，我想着若是哥哥当真能够像姜娘子的兄弟一样有大造化，也能有个军职，那便是祖上冒青烟了呀。姑娘，我们这些原本要为奴为婢一辈子的人，能够有另一个选择，便是死了也值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