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伯夫妇顿时都愣住了。
岳南栀和梁六姑娘也诧异地看向了岳重山。
“呵，我这个人啊，到底是心眼小，见过了清屏那样的人，便不想再耽搁旁人了。”岳重山自嘲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满都是对过去的追念。
他说：“我何尝不知当年清屏的主子将她嫁给我，不过是为了给清屏个下马威。她那样高门大户出来的贴身侍女，便是配咱们村里正的儿子都绰绰有余，我这样一个杀猪匠哪里配得上她呢？我知道那崔氏是为了磋磨她，我原也想过，若是清屏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她。只等着京城那边的人不在关注着我们了，便将她送出去，让她自去过她想要过的日子。”
“清屏哪里会不乐意与你过日子呢？”梁夫人似是也想起了往事，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啊。”岳重山点头，“清屏哪里是不想要和我过日子呢？她嫁给我，十分高兴，她不嫌弃我是个杀猪的，也不嫌弃我身上的腥臭味。她说我这样靠着自己本事赚钱养家的男人，她十分喜欢，并不觉得委屈。”
岳重山本是不信的。
清屏虽然是个婢女出身，可在他眼里却活脱脱像个下凡的仙女儿似的。
他看着清屏手脚麻利地将他那破烂院子收拾的整洁无比，她的衣裳都被清屏用香胰子揉搓的一干二净，晾在院子里，他简直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仙境一般。
清屏看着他，笑得一脸温柔。
她说：“山哥，主家给了我三贯钱，咱们买些鸡鸭养在院子里好不好？”
岳重山点头。
别说是鸡鸭，便是清屏要在院子里养龙，他都觉得是行的。
自打有了清屏，岳重山在清泉村的日子可算是人人歆羡了。
他原本就是个有手艺的，不过是因为往日里只有他一个糙汉子自己住，院子里也带着他杀猪的血腥味儿，往日里没什么人愿意来。
便是买肉的，大多也是离着远远的与他喊上一声，便等着他送肉上门罢了。
可自打清屏来了，她温柔热情地与周围的人打成了一片。
又因着她有过在大户人家做工的经历，好些女人家都会来同她打听如今京城的大户人家究竟是喜欢什么样的。
女人嘛，难免会做几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唯独苏玉棠不这样想，她同清屏在院子里扎着篱笆，一边啐了几口：“那些个人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模样，也敢生出这样的心思来。清屏，要我说，这里的日子就是最好的，在大户人家过着也不一定就是如意的，你说是不是？”
“是，姐姐说的不错，若是大户人家的日子过得舒心惬意，我又何必出来呢？”清屏笑吟吟地应了苏玉棠的话，手上的活一刻也不曾松懈。
没过多久，清屏就有喜了。
岳重山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院子里只觉得处处狭小不如意。
苏玉棠那时候还笑话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清屏这肚子里有十个八个的大儿子呢，你倒是急着要盖屋子扩院子了？”
岳重山憨憨笑着，又不知打哪儿听说后山上有老虎，若是能猎住一只虎，那便发财了。
岳重山想要进山，清屏却担忧不已。
那年雪连着下了几日都不见停，这样冷得日子山里哪里会有活物出没？
因她大着肚子，苏玉棠便自告奋勇地去探后山的进出口，也正是因为这一探才救了彼时还不是永安伯的梁忱。
岳重山对于这个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十分好奇，他仔细询问了京城里头如今什么玩意儿最值钱。
思来想去，岳重山还是决定进山猎虎。
这一去，便是与清屏阴阳永诀。
岳重山无数次在后悔，若是当日自己没有进山，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呢？
梁忱也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追问自己，若是当初没有同岳重山说虎皮价高，是不是就不会看到那样惨烈的场景呢？
岳重山回到家中时，篱笆早就被人踩坏了，院子里的鸡鸭早已混在泥土中腐烂。
他的仙女儿也已经回到天上去了。
村子里的人有些被重金封口有些被重拳威胁，对于岳重山家中的惨事皆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岳重山是在第二天深夜找到了清屏的坟茔。
第三日一早，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清泉村到了京城。
京城里的人真多啊。
岳重山站在朱雀大街上，头一次生出了几分恍惚来。
好在他还记得梁忱提过永安伯府，他听着旁人的议论，到底是找到了永安伯府。
只是他这样的人，如何进得了永安伯府的大门？
他跟着送菜的师傅来到角门上，正巧赶上了苏玉棠来后厨查看菜品。
岳重山低着头，生怕被苏玉棠瞧见她。
出门的时候，他们拿了苏玉棠的打赏。岳重山听到送菜的那位感慨了一句：“如今这永安伯夫人倒是个心善的，到底是农户出身，知道咱们的不容易。”
岳重山点点头，转身投了军。
一晃眼，十七年过去了。
岳重山与苏玉棠再相见，如今一个是威远大将军，一个是永安伯夫人。
他们从前在清泉村的过往，连同清屏一起早已埋葬在了那个小山村里。
岳重山沉沉地叹了口气，直言：“我如今所有一切都该是与清屏共享，即便清屏不在了，我也无法接受将这一切拱手奉送于旁人。至于梁兄所言……西境军中的儿郎各个都是好样的，即便没有我自己的儿子，他们也各个都是大昭的好儿郎。至于威远将军府……我如今活着多给阿栀攒下些傍身的，来日无论她嫁了什么人，都有自己的底气。”
梁六姑娘和永安伯孩子啊感慨着岳重山的情深义重，梁夫人就已经变了脸色。
她一把抓住岳重山的手腕，神情凝重地开口：“说到阿栀的婚事，我倒是想起一桩顶要紧的事情来。那崔行舟一回到京城便闭门不出，听说还带了个南疆女子回来，可是真的？”
“那南疆女子是我西境军中的军医。”岳重山皱眉驳了一句。
梁夫人冷哼一声，蓦地甩开了岳重山：“如此说来，这女子倒还是你送到崔行舟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