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行舟摇头。
他并不是一直呆在西境，对于西境的许多布防，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比岳重山更清楚。
便是今日这场仗，他也是半路上过去的。
原本他的确是存了几分要好生在岳将军面前表现的心思，可是出了城，岳将军便让他跟着姜鸣，只在城外附近巡视。
岳将军则像是要去赴什么人的约似的，带着一支小队径直去往了西夜城的方向。
可崔行舟没想到的是西夜城那边瞧着风平浪静，他们这边却突然打的不可开交起来。
崔行舟不是没有怀疑过西境军中有内应，可人人都道岳将军治军严明，他便是心中有怀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今面对着岳南栀，他更是无法将自己心中的狐疑尽数吐露。
沉默了片刻，崔行舟突然说道：“京中有消息传来，平远侯府如今也是热闹的紧。郁瑾初嫁人了，她自己死活都要嫁给陆朝辞闹得人尽皆知，原是没什么好人家可以让她挑选了。可偏生平远侯不知拿什么和镇北将军做交换，倒是让郁瑾初做了镇北将军府中大公子的续弦。”
“什么？”岳南栀皱眉，“好歹也是侯府嫡女，竟就这样心甘情愿去做旁人的续弦？”
更何况以岳南栀对郁瑾初的了解，她绝不会喜欢袁大公子那样的五大三粗的汉子。
她追在陆朝辞身后那么久，如今就这样做了袁家妇，倒不知京城如今又多了多少谈资呢。
只是想起陆朝辞来，岳南栀对于前世的那点子纠结又觉得算不得什么了。
“陆朝辞本就欠我一个人情，前世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想到那样的法子。阿栀，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将你拱手让与他人。”崔行舟忍不住急切地开口解释。
岳南栀看着他，蓦地笑了起来。
她说：“崔行舟，其实你从未明白我一直抗拒的是什么。”
崔行舟皱眉，的确不知道岳南栀想要说什么。
岳南栀看了一眼父亲的房间，笑意大了几分。
她说：“其实，我从前也没有想通。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被教养着长大，在家中要孝顺父母友爱弟妹，父亲母亲的话比天还要大。所以从前我心甘情愿为了母亲的话为侯府呕尽心血，也会因为郁晚晚的出现变得一无所有。归根到底是因为我从小都在依附别人而活，我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有全新的天地。便是重活一世，我原本也只是想着离开侯府。是因为前世我以为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侯府加诸在我身上的，只要离开了侯府，我便离开了那个牢笼，便可以圆满的活下去了。”
可其实不是的。
这一点，是岳南栀来到西境见到了岳重山后才想明白的。
人人都说岳重山从一个杀猪匠一步步爬到大将军的位置上，是踩了狗屎运。
可其实不是的。
岳重山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岂是简简单单的一句狗屎运可以解释清楚的呢？
这十几年来，岳重山一直以为她死了。
即便如今她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岳重山的面前，他也没有丝毫怀疑，反倒是同她说，做他岳重山的女儿不必理会京城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她只要做她自己，无拘无束快快乐乐的活着就是最好的。
这里头自然是因为岳重山没有那样的出身，自然没有接受过那样的规训。
可同样的，岳重山跟岳南栀说的这些话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模样。
不像郁崇成，所做一切都要优先考虑平远侯府的利益。
平远侯府的子女，说是孩子却更像是他的筹码。
崔氏不得他欢心是一回事，骨子里的冷情更是一回事。
跟岳重山相比，他们那些人像是不会与孩子相处似的。
便是慈爱如同崔夫人，这些年来与崔氏和她们说的更多的也是无论何时都不能辱没了崔氏门风，不能丢了平远侯府的脸面。
可脸面，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岳南栀也是到了如今，才发觉身边有人如此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唯一的希求也就是快乐而已。
如今她站在崔行舟面前能够有这样的底气自然也是因为岳重山的缘故。
她说：“你总是觉得你要如何才能够让我如何，可是你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崔行舟，我承认我那时心里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可同样的，我心里也是害怕的。我不知你对我和郁晚晚究竟是存了心思，我害怕你想要通过我为她铺就锦绣前程，我分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可后来你说你心悦我，我只觉得心慌的厉害。”
“为何心慌？”崔行舟皱眉。
岳南栀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后来所知的你可是因为一怒便血流千里的权臣，我如何会不心慌呢？尤其是后来，你说你要为了我如何如何……可是崔行舟，我又何德何能，能担得住你如此深情厚谊呢？”
崔行舟顿时讶然：“可是阿栀，你又何必妄自菲薄？难道我喜欢你这件事，对你来说竟是这样重的负担吗？”
岳南栀摇头，却不知到底该如何解释才好。
她沉默了片刻，试探着问了一句：“倘若你我从此天各一方……”
“不会有那么一天。”崔行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
岳南栀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想要提醒他：“三皇子如今羽翼未丰，你不可能一直留在西境。而我爹爹是西境的守将，如今宁安城中也有我们的家。若是爹爹不回京城，我也有打算留在这里的想法。我与你终究……”
“阿栀，我会陪着你。”崔行舟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
“你疯了？京城你不管了？三皇子你也不管了吗？”岳南栀脸色陡然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崔行舟。
她实在想不通，崔行舟为何会为了她生了这样癫狂的心思。
她皱眉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说：“崔行舟，于你而言，回京城对你来说百利无一害，你可以遵循前世所行之路一路坦荡。”
“没有你的路，没有任何意义。”崔行舟深吸一口气，对着她笑的温柔，“你的意思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