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起身趔趄了几下,颤巍巍地张了张嘴。
他说:“清屏。”
郁南栀浑身一阵。
她听过这个名字。
梁夫人说过,她的母亲原本是崔氏身边的婢女,名叫清屏。
难道她真的是岳将军的女儿?
郁南栀怔怔地看着男人扑向自己,又被崔行舟拦住。
崔行舟说:“岳将军,莫要吓着阿栀。”
“阿、阿栀?”岳重山愣了愣,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笑了几声,“对,不是清屏,是阿栀啊。”
“阿栀,快去让岳将军好好看看你。”魏无虞在她身后推了一把。
郁南栀往前走了两步,又局促地停了下来。
她与杜芸有了一瞬间的共情,那股子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如今是如此明晰。
她定定地看着岳重山,好一会儿才福了福身,唤了一声:“将军。”
“狗屁的将军,阿栀啊,你该喊爹啊。”岳重山抬手,似乎是想要拍一下她的肩膀。
可手抬起来,却猛地落在了崔行舟身上。
他笑呵呵地看着郁南栀,满眼都是满意:“你长得跟你娘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便没有崔九来告知你的身世,等老子回了京城瞧见了你,也定然要找那狗屁侯府问清楚的。老子的种,郁崇成那个老匹夫也敢藏在自己府里。”
“将军,注意一下您的措辞。”姜鸣黑着脸站在岳重山身后,不住地拉着他。
岳重山皱了皱眉:“怎么?老子太粗鲁了?”
“没、没有。”姜鸣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地瞥了郁南栀一眼。
岳重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登时皱了皱眉,他有些牙疼似的咧了咧嘴。
他说:“丫头,老子太粗鲁了?”
“没有。”郁南栀笑了起来,“您在边关率领这么多将士,像京城里的那些文人一样反而不对呢。”
“哈哈哈,说得对,是老子的好孩子。”岳重山哈哈大笑,随手召了召她,“来,到爹身边来,让爹带着你,好生认认这些人。”
郁南栀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岳重山的身边。
岳重山深深打量了她两眼,笑着攥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在军营里溜达了一圈。
这一日,便是藏在林子里接手的小兵都知道他们西境的岳将军今日寻到女儿了。
众人的恭贺声落在岳重山耳中,简直比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他拉着郁南栀坐在自己身边,看着围坐在周围的那些人,突然无比平静地说了一句:“平远侯府欺负你了。”
岳重山的话说的太过肯定。
便是郁南栀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她怔怔地看着岳重山,问了一句:“您怎么这么说?”
“这一路,老子又不是没走过。你一个被娇养着长大的小丫头若不是被欺负了,如何能够狠得下心走这一趟?”岳重山冷哼一声,“你且等着,到了年关老子回京述职非得好生参那老匹夫一本,那个谁,老子不会写,你从现在开始不需要做旁的事儿,就给老子盯着北境,好生地将郁崇成那个老东西编排一番就是。”
“那个谁”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听到岳重山点名,连忙从烤羊腿中抬起头来:“头儿,您放心吧,我今晚就写。”
“将军,您下回可记住董怀书的名字吧。”姜鸣在一旁哀嚎一声。
回回都是那个谁,得亏如今军中没有新人,不然只怕董怀书自个儿都不知道将军喊得究竟是谁。
谁知岳重山眼睛一瞪,胡子一吹,不悦地看向姜鸣:“怎么?你小子可是觉得老子不配当你的将军了?”
姜鸣抽了抽嘴角,扭头看向了郁南栀:“大姑娘,您总得管管将军吧?军中人人都有名字,将军总得习惯喊人名字才是啊。”
“你们这些名字文绉绉的,难叫。”岳重山撇嘴。
郁南栀递给岳重山一个月饼,笑眯眯地问了一句:“您当真觉得那些名字难叫啊?”
“那个……董怀书,你下回好好写奏呈,老子有赏。”岳重山瞥了郁南栀一眼,扭头喊了一嗓子。
董怀书喜提姓名,当即给岳重山磕了一个。
岳重山没好气地丢了个银裸子过去:“还没到过年呢,就急着来讨压岁钱了。”
军营里顿时欢呼声一片,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给岳重山拜年。
岳重山哈哈大笑地解下了自己的荷包丢给了姜鸣:“去找你们姜副将讨喜吧。”
姜鸣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将士们埋进了人堆里。
岳重山手上拎着一个酒坛,笑眯眯地看了他片刻,扭头问郁南栀:“可觉得太吵闹?”
郁南栀连忙摇头:“这样的烟火气是我从前没有见过的,如今瞧着觉得很好。”
岳重山点了点头,粗粝的大掌拍了拍她的头。
“你娘送我进山的那一年,可没想过我这么个人,还能当将军呢,她要是还活着,如今也是个将军夫人了。”岳重山叹了口气,似是想问什么,嘴唇翕动了许久,仍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郁南栀笑了笑:“小时候,因着我是侯府第一个孩子,侯府上下都将我如珠似玉似的宠着。便是侯爷,那时候与崔氏的感情也似是好了不少。后来,郁瑾初出生了,崔氏对我说不上不好,却总是与郁瑾初不同的。不过您放心,我没有受到什么苛责,反倒是像京城里所有的世家贵女一样,被那位母亲耳提面命学着如何管家,如何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大姑娘。”
岳重山撇撇嘴:“京城里那些贵女老子又不是没见过,一板一眼的像是模子里头刻出来的一样。老子的闺女不需要那样照旧是贵女!”
“可京城的那些姑娘都是那个样子的,您不怕旁人说您不会教女儿吗?你不怕人家说岳将军的女儿是个不知礼数的人?”郁南栀问。
岳重山冷哼:“礼数算个屁,活得恣意才是最要紧的。”
郁南栀眼中一热,蓦地别开了脸。
那边开始热闹的喊起岳重山来。
岳重山看了郁南栀一眼,起身便往将士们那边去了。
“爹!”郁南栀却蓦地出声,“我要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