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行舟皱眉。
他的确从未想过这个方向。
他原本觉得世上事,总不能事事如意。
若是能够求得一次重来的机会,便是自己当真身负顽疾也是应该的。
只要阿栀可以重新选择一次,只要阿栀可以随心所欲的活一次,便是他要受天道惩罚,他也甘之如饴。
更何况,从他第一次不适开始,他便看过大夫。
可无论换过几次,换过多少大夫,都看不出他有什么病症。
渐渐地,他也就越发相信,自己这一切都是惩罚。
他从前总想着,尽可能地活着长久一些。只要能够让阿栀平安无虞顺遂一生,便是他当真没有与她白头到老的福气也没有关系。
可是随着岳南栀脱离侯府,成为与他再无亲近关系的普通女子后,那颗想要与她相伴一生的心便越发的活跃了起来。
倘若不能与她白头到老,崔行舟觉得天底下也再没有旁的人可以与她相配了。
他也头一次,怨恨起天道来。
可结果他那一次发作,竟是比之前还要疼痛百倍,恍惚中他一度想过求死。
念着阿栀,他才一次次咬牙忍了下来。
直到上一次,他竟险些伤害了阿栀。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离阿栀远一些,才是真正的保护她?
如今,他将阿栀平安送到岳将军身边,往后自是有岳将军会护着阿栀。
那么天道的惩罚,他是不是可以安心承受了?
可如今,岳南栀站在他面前,问他可是在南疆中了毒……
他和岳南栀的结局,竟然还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只是崔行舟仔细思索了许久,仍是没有找到一丝头绪。
前世他平定南疆时,正是三皇子和二皇子五皇子夺嫡的关键时期,三皇子领了命,点了他随行。
他没有提前做好计划,自是走一步算一步,若是那时候被人下毒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一次,他提前部署许久,暗中给三皇子送了信,言明南疆可收为己用,这才动身前往南疆。将那原本可能发生的变故及时的扼杀在了摇篮之中。这一次,他们与南疆是友非敌,又如何会被人下毒呢?
岳南栀闻言摇头:“南疆原本就不大听朝廷的管束,人家原本偏安一隅的小日子过得舒坦,偏生要被你们招安,难免有心中不满之人,若是要对你们做什么,你们又如何能够提前得知呢?”
崔行舟点头:“你说的在理。”
“崔行舟,我与你说这番话并不是想要表明自己如何,只是希望往后你不要在讳疾忌医了。我爹说了,他这儿的军医还是挺有本事的,你等着让他给你好生瞧瞧。”岳南栀笑眯眯地看着他。
崔行舟闻言也笑了起来:“你爹一大早就将你喊起来跟这些将士们一起操练,你倒是没有哭鼻子?”
“哎呀,他也是为了我好嘛。”岳南栀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她却又抬头冲着崔行舟笑了起来,“你倒是来得及时,只是不知道我是不是吓着爹了?”
“没有。”崔行舟连忙安慰了一句,“岳将军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他瞧着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自然也是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方才我已经派人去同岳将军说好了,我在西境的时候,你的箭术我会亲自来教。”
岳南栀微微一愣,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阿栀可是舍不得我?”崔行舟挑眉。
岳南栀叹气:“你身上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清楚呢,如今你还要替三皇子到处乱跑,着实危险啊。”
“阿栀。”崔行舟突然一脸正色起来,他说,“我四处奔波,不是为了三皇子,而是为了天下万民。”
岳南栀愣了愣,旋即点头。
“若是三皇子不堪大用,我自然也不会追随三皇子。”崔行舟迟疑片刻,还是握住了岳南栀的手,低声说了一句,“阿栀,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才能够有时间去做我们在真正想做的事情,倘若天下动荡不安,不管我们躲到哪儿都不是净土。”
岳南栀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的。崔行舟,我也从不是那等矫揉造作的姑娘,我爹可以成为守御西境的大将军,我自然不会拖后腿。”
“从前你做平远侯府大姑娘的时候,倒没有这样的骄傲。”崔行舟一时苦笑不得。
岳南栀走到外头,瞧着不远处的城墙微微点了点头。
“是不一样,我在京城哪见过我爹这样的糙汉子。可我看着他,却无端生出一股亲近,我甚至觉得戍边的将士就该是我爹这幅模样才是。”岳南栀说着,又忍不住想到了郁崇成。
堂堂平远侯,在北境戍边时,却还忘不了与林婉相好。
如今想想,北境防线不如西境顽固,兴许也是有理可循的。
岳南栀深吸一口气,起身往外走:“我想要去城墙上看看。”
“我陪你。”崔行舟说着,自顾自地走上前去。
城墙下的守卫瞧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近,立时笑着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岳南栀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一向是如此平易近人么?”
“西境风土人家原就与京中不同。”崔行舟回了礼,拉着岳南栀登上城墙,他指着外头的漫漫黄沙,示意岳南栀看向不远处的一面旌旗,“你看哪里,那就是西夜城,联通咱们大昭与西戎贸易的一座小城。与京城最不一样的地方便是西夜城日夜繁华,夜里经商的人有时候甚至比白日里还多。”
“所以它才叫西夜城吗?”岳南栀好奇。
崔行舟笑着摇头,“西夜城原本是隶属于西戎管辖之地,在西戎人的说法中,西夜象征延绵不绝,倒也算是西戎人的一种愿景——他们希望西戎的疆土延绵不绝。可大昭也是如此啊,上位者自是希望自己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都在自己囊中才好。”
“可边境的百姓却只想要平安。”岳南栀想到宁安城里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有岳将军在此,宁安城总是岁岁安宁的。”崔行舟握了握她的手。
话音刚落,两人便见西夜城中升起了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