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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亭2023-06-01 08:353,332

   从致命伤的高度和力道来看,凶手是个高个子的成年男人,满足这一条件的,除了侍卫便是磬王本人,而前者全是太后专门派来保护儿子的正直忠心之人,毋庸置疑,杀人者只会是磬王。

   可一名身份高贵、储君之位触手可及的藩王,为什么会单方面地与本该辅助他争夺大位的长生道下属结下私仇呢?

   因为无思太蠢,暴露了丹药的问题?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有些道理的解释,但只要稍微仔细想一想,就会发现其中的牵强。

   丹毒早已随着长年累月的服食而淤积沉淀,就算此时知道了真相,难道景宁帝还能扭转乾坤,重新变得龙精虎猛,立刻就再生一个太子出来不成?

   更何况,无思的罪行可以是无思的,也可以牵扯到长生道,但磬王却仍旧清白无辜——正如当初炮制水鬼传言掳掠乡人、又或是设计劫走贡船的事件一样,没有任何人能拿出切实的证据证明他就是长生道的幕后主使。

   既然如此,磬王为何要那般愤怒?

   就在叶持和江十一被这个问题困扰的时候,温元明愈发忙碌了起来。

   他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听闻是进宫劝慰怒气攻心不知何时就会咽气的景宁帝去了,又过了一阵子,温夫人与他密谈了一夜,翌日一早就亲自带人跑到了城郊的田庄,将一座建在满山梅树之间的别院布置了出来,待到正月马上就要过完的时候,便给刚刚进京不久的磬王妃送去了帖子,恭请她赏光前去赴宴。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温家的访客骤然多了一截,话里话外全都在打听温元明是不是听闻了什么风声,准备下注了。

   对此,温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但就在京中的人心愈发浮动不定之时,磬王妃突然发出了一个似乎十分明确的信号。

   她应下了温夫人的邀约。

   不仅如此,到了宴请当日,她更是毫无顾忌地展示出了对温家的信任和亲近,竟然连王妃的仪仗都没有打出来,只带了二三十太后赐下的精锐侍卫随行,便乘着一架看似朴素的马车前来赴约了。

   设宴的别院距城不远,却隐在小山间,清净而幽雅,乃是京城附近最出名的赏梅之处,马车沿着修筑平整的山路缓缓上行,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或素白胜雪、或绯红如霞的花海,暗香浮动之际,令人仿佛置身与幻梦之中。

   磬王妃靠着软垫歪坐在马车里,虽然经过了十多天的歇息,但长途劳顿带来的疲惫仍然没有完全散去。她慵懒地望向车外的美景,思绪却飘回了几天前。

   那时她刚刚拿到请帖,心中不是不疑惑的,满城皆知,温家在年前刚刚连办了两桩丧事,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宴客,难道就不懂得忌讳么?

   可面对着她的不满,磬王却只是笑了笑,早有预料般告诉了她一句话。

   ——温家是靠着帝宠,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磬王妃回去琢磨了一晚上,突然就明白了。

   王姨娘的事自不必说,一个妾室的死活还左右不了主家的行事安排。至于温府的小公子,说重要自然是重要的,但反过来说,若是温家不想让他重要,那他的死……虽然残酷,但哪个大户人家一年到头没有孩子夭折,既然那些人家没有因此关门闭户不做交际,温家自然也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当这事不存在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外乎如此而已!

   想清楚此事之后,磬王妃的心情就变得轻快了许多。

   虽说景宁帝一日没有立储君,事情便仍有可能出现变故,但既然如今连当朝风头无两的宠臣都心急火燎地弯下腰来烧他们磬王府这一炉香了,这变数就算有,恐怕也很有限了!

   略一走神,再收回思绪时,温家别院便已经到了。

   马车径直驶入了别院里,温夫人与另两人早已迎了出来。

   磬王妃稍一凝神便认了出来——她自己便是十来年前从京中嫁到磬州的,早在闺中之时就已认得温元静,只不过那时她还要向着对方行礼,而在温元静身边的还有位四旬出头的娴静妇人和一个十五六岁仍带着稚气的姑娘,应当就是温家唯一的女孩温婷婷和她的寡母了。

   这个场景让磬王妃忍不住微笑起来。

   深居简出、几乎从不见客的温家大夫人竟然也来了,可见这一家子对今日宴会的重视,这愈发增添了她的信心。

   磬王妃扶着婢女的手,端庄矜持地走下马车,深吸了一口山间浸满了冷梅香的清冽空气,忽然想起,在她年幼时,父亲总是赞叹二皇子的聪慧灵秀,可那样一个本该得到天下最好的一切的孩子,却因为兄长丑陋狭隘的嫉妒,而失去了所有,甚至只能年复一年屈居偏僻一隅,装疯卖傻来消解胸中苦闷……

   现在,当年的二皇子,如今的磬王,她的丈夫,终于就要拿回那些原本就属于他、却被恶人无耻窃取的东西了!

   温家大夫人于敏带着家中女眷一起低头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而后露出了个局促的笑容,略显生疏地请磬王妃进了别院里的一处小花园。

   与外面的千顷梅林不同,这里温暖如春,绿意欲滴,而在一片片绿色之间盛放着的竟然全都是争奇斗艳的牡丹,尽显一派雍容华贵之气。

   磬王妃不禁一愣。

   正月还没过完,哪里是牡丹开花的时节?!

   下一刻,于夫人就磕磕绊绊地解释起了这些花的来历。原来这整间园子下面都铺设了特制的陶管,引了山中热泉流过,所以园中终年不冻,而散布在各处的假山内部,也都设有暗格与烟道,里面装了不计其数的炭炉,用以保证行走其间的人们也能感到和暖如同春日。

   磬王妃微笑听着,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感觉。

   磬州比此地冷得多,可他们贵为藩王和王妃,却只能忍受着每年冬天的严寒,皮裘虽暖,却沉重累赘,压得人肩膀生疼,又哪里比得上这园中四季如春来得舒适……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于夫人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本就有些局促的神情愈发不安起来。

   幸好这时温元静适时地接过了话,笑道:“正如妾的弟妹所说,为了这几日的赏心悦目,平时琐碎的麻烦可多着呢。偏偏温家人少,如今……唉,王妃应当也听说了,阿澜那孩子又摔断了腿,也不知多久才能重新站起来,家里人就更没有心思打理这些了,说不准再过些日子,便要将这园子卖出去了。”

   磬王妃心头一动,微微蹙眉看向温元静。

   温元静恍若未觉,仍然在感慨:“若是能落到个王妃这般惜花爱花的贵人手里还好,不然的话,这园子怕是就要白白糟蹋了……”

   磬王妃就算再傻,此时也听出来对方的意思了。

   她心头雀跃地猛跳了几下,却又有点不踏实,勉强压抑住上翘的嘴角,状似无意道:“夫人说笑了,贵府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自会很快恢复如初,若夫人做主卖了这么好的园子,只怕日后就要落得温大人的埋怨了。”

   温元静立即笑道:“借王妃吉言,若阿澜的腿脚真能恢复如初,妾便带着他去宫里给王妃磕头去!”

   磬王妃刚刚平静下来的心中又是一阵悸动。她清楚得很,温澜腊月里刚刚重伤,就算遇上神医妙手回春,没有个半年时间怕是也走不了路,而半年后,以景宁帝的身体,定然早就“位列仙班”了,若是她和磬王那时还在宫中,唯一的可能就是……

   温元静仍然微微低着头,唇边含笑道:“只是这园子,舍弟是真心实意想要卖的,呵呵,他那个人一向有些怪癖,昨日还说这般好的园子无人居住,实在是辜负了它,倒不如给它重新寻个好主人。”

   她顿了顿,加上了最后一把火:“对了,听闻世子没有进宫,如今因为水土不服,正在京郊养病呢?妾说句诛心的话,还望王妃莫要怪罪,虽说王府的产业一直有人打理,但主人家不在,只怕他们也难免偷奸耍滑。这天寒地冻的,小世子还在病中,若是下人们不尽心,可如何是好?”

   磬王妃步子一顿。

   半晌,她将视线从一株还未开全的牡丹上移开,矜持地道:“是啊,我这几日也担忧此事呢。夫人也是有儿女的人,想必能懂得我这份心情。”

   说完,她又有些悔意,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皮子太浅,一时又担心自己态度太隐晦,也不知对方能不能主动接下去。

   好在温家大夫人虽木讷局促,但温元静却十分长袖善舞,当即笑道:“这般说来,妾倒突然生出个主意,还望王妃莫要怪妾孟浪——若是小世子肯赏脸住到此处来养病,一来不辜负了这园子的景致,二来此地暖和,想来世子的身体也能好得更快些。只是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磬王妃差点没说出话来。

   温家是不是太急切了?

   这个问题在她心头来回打转,让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顺势应承下来。

   但温元静的下一句话就完全打消了她的疑虑。

   “遥想当年刚建成这园子的时候,舍弟曾经说过,待日后他年老致仕时,便搬到此地长住,与梅为邻也是一桩美事,”温元静的笑容加深,带了一点若有所指的意味,轻轻慢慢地说道,“可惜,过了一年又一年,他官位越来越高,便没时间来这里了。”

   磬王妃终于恍然大悟。

   官运亨通,所以没空出城享受,反过来说,又何尝不是温家想用“享用这座园子”来换取继续身居高位呢!

   难怪温家这么主动!

   想通了此事,她便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温大人正值盛年,正当为朝廷效力,哪里就谈到致仕养老的事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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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珑幻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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