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才被县公署派人叫去了一整天,到天黑了还没回来。快下工的时候张贵才媳妇突然在屋里嚎哭了起来。“老天爷呀!这喀咋办呀?东家不在也莫人管俺们了。为了个黄芪王兹是要弄得俺们家破人亡啊!呜呜……”哭声越来越大,搅得药行里人人心神不安。药工和伙计一众人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田守业正在药行的账房里对账,张贵才媳妇的哭叫声把他弄得心烦意乱。最后他索性合住账本,把算盘一推,出门去了大掌柜的住房。
“大掌柜还莫回来?”田守业撩起门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问道。
“莫。前晌就叫走了,主这会儿了也不见个回来。看看这就天黑将下来了。这可咋扎呀!”张贵才媳妇止住了哭声说道。
“您甭着急,县公署又不是警察局,总该是个说理的地方哇?说不定有啥事儿给耽搁下了,也许这会儿正路上走着呢,一会儿就回来了。”田守业站在门口安慰道。
“要回早就回来了。前日囊个马县长就是为黄芪王来的,不见东西能让人回来?呜……老天爷呀!您让俺个妇道人家咋个办呀……”张贵才媳妇说着又哭了起来。
张贵才媳妇的话不无道理,田守业没有吭声转身出了屋子。他到了院里把所有的药工和伙计都召集了起来,说道:“大伙儿听俺说啊!前半晌大掌柜因为黄芪王的事情,叫县公署的人喊走了,主这会儿也没回来。大伙儿现在不管手里有活儿没活儿全停下来,药材垛子、房梁上面、犄角旮旯,无论是哪儿都细细地翻腾翻腾,看看能不能寻着黄芪王。俺就不信了,屁股大个地方,能擡哪去?”
“院子里还好说,库房里这会儿介黑得眊也眊不清了。要不赶明个再寻哇!”有个伙计说道。
“不行。把油灯、马灯都点上。不把黄芪王寻出来,章们今黑了谁也不能下工。”田守业用目光扫视了一遍院子里的药工和伙计,毋容置疑地说道。
“莫非还真的要把黄芪王交给县公署?”张贵才媳妇跟过来胆颤心惊地问田守业。
“就是,寻着了莫非真的给囊鳖子马维图呀?东家和大掌柜到时候怪罪章们喀咋扎?”一个岁数稍大点的药工问道。
“兹个请大伙儿心放得展展的。不就是棵黄芪嘛!救人要紧。回头俺跟东家解释,所有的责任都由俺来担。。”田守业慷慨激昂地对大伙儿说道。
田守业在和盛恒药行虽然只是一个账房先生,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东家的小舅子,所以对他的安排自然不敢怠慢。再加上大掌柜不在了,这在药行本来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于是田守业一声令下,所有的药工和伙计都开始紧张地行动了起来。
张贵才媳妇负责在自己的住房、东家住的上房和伙房等房间寻找,其他人分别到前院和后院的作坊和库房去找。药行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摇曳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半个时辰后,药工和伙计们终于在后院的一个小库房里把黄芪王找到了。
田守业把装有黄芪王的枣红色的箱子抱到大掌柜的房间,就着炕桌上昏暗的灯光打开一看,黄芪王正安然地躺在箱子里面。
“兹回歇心了哇?”田守业对着张贵才媳妇说道。
“嗯!”张贵才媳妇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笑容。
“俺把黄芪王放在躺柜上。今儿黑了如果大掌柜能回来就不说了,回不来的话明儿个一早俺就过来,带上黄芪王去换大掌柜。”田守业把箱子扣住,端起来平放在了躺柜上。
由于心中有事,所以第二天田守业早早地就来到了和盛恒药行。张贵才果真被县公署扣住一夜未归。“牛蹄钵还能淹死个人?”田守业信心十足,上工后随便叫了一个年轻的伙计,带上黄芪王便匆匆去了县公署。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县公署是个衙门,是神秘的威严之地。但是,对田守业来说,根本不算个什么。他对县公署的熟悉程度就像他家的菜园子一样。从记事起田守业就经常到县衙来玩耍,那时候他爷爷还在县衙任职,后来他父亲又在民国政府里做事。直到日本人来后父亲失了业而他也长大成人了,才没再进过县公署的大门。
洪州县公署驻有一个小队的警察,基本上还是原洪州县国民政府时期的老班底。田守业来到县公署时大门口执勤的警察刚换完岗。
“田大少爷来啦?”一个看上去岁数稍大些的矮个子警察笑着问候道。
“来啦!马大县长在不?”田守业丝毫不客气地问。
“应该在,大清早起的阔哪儿去?俺们才上了岗,莫见他出去。”矮个子警察点头哈腰地说道。
“你给进里面通报一下,就说和盛恒药行的账房田守业求见。”田守业颐指气使地说道。
“小五,你去寻一下二球楞,让他跟县长说一下,有人求见。”矮个子警察扭过头来朝大门另一侧的警察喊道。
“知道啦,这就去。”那个叫小五的警察把枪背起,跑步进了县公署大院。
“俺知道您一定是为大掌柜的事情来的。大掌柜莫事,就关在后院的反省室里,昨天是俺值的班,晚上俺还去药行送了个信。反省室您知道,平常是关县公署犯了错的人的,要是犯了王法早就下大狱了。”矮个子警察上前悄悄对田守业说道。
“真难为你了,俺会记住你的。”田守业听罢拍了拍矮个子警察的肩膀说道。
“应该的。本乡地土的,俺知道该咋做。”矮个子警察挺胸凹肚精神抖擞地说道。
二球楞从院子里出来了,带着田守业和伙计七拐八拐来到了马维图的办公室。挺胸凹肚地立正喊道:报告县长,和盛恒药行的人来了。”
“嗯!”马维图正在办公桌前写着一份文件,听见二球楞的报告哼了一声,没做其他表示。
过了一会儿,二球楞看马维图忙完了,赶忙上前说道:“马县长,这位是和盛恒药行的账房先生田守业,给您送黄芪王来了。”
“噢!是吗?田先生,让您费心了。”马维图故作姿态地站起身来说道。
“田先生是洪州名士田福林的公子,现在和盛恒药行做事。”二球楞讨好地向马维图介绍道。
“噢!名门之后,屈才了,屈才了。”
马维图虽然第一次见田守业,但对其父天福林的大名可是早就知晓。六年前刚到洪州城上任时,受时任蒙疆政府总务委员夏恭的指点,曾去拜见过田福林,想请他出山来辅佐自己,未曾想碰了个软钉子。他的儿子田守业看上去还可以,应该算是个识时务的人。
“马县长,黄芪王给您带来了,请过目。”田守业挥手让伙计把一个枣红色的箱子放到马维图的办公桌上,然后上前把箱子打开。
看到箱子里被盘作龙形的黄芪王马维图不由得喜出望外。他兴奋地对旁边的二球楞说道:“快快有请松尾顾问。”
黄芪王这么快就被弄到手了,而且还是和盛恒药行的人亲手送上门的。松尾听说后十分开心,兴冲冲地来到马维图的办公室。
松尾来到办公桌前,双手扶了下眼镜,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黄芪王从木箱子中取了出来。他把黄芪王捧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霎时一股芳香中带有些许甜意的气味扑鼻而来,让他感到心旷神。
“呦西!”松尾不禁称赞道。
松尾正准备把黄芪王略微拿开些好好欣赏一下,突然不知因何故黄芪王中间裂开了,接着整个黄芪王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被摔成了数截。他捡起了几截黄芪王看了看,猛地往地上一扔,气哼哼地摔门而去了。
马维图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把几节断了黄芪王捡起来一看,才发现断开处裂痕整齐,而且每截之间有着明显的色差,有的是黄色的,黄里泛白,明显就是假的,要不是办公室光线好根本看不出来。
“好你个田守业,拿个假黄芪王来哄俺。”马维图有种被捉弄了的感觉,当即怒斥道。
“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再咋地俺也不会诚心拿个假的来糊弄您。”田守业这时也看出了这颗黄芪王的端倪。他一时慌了手脚,着急忙慌地解释道。
马维图知道假黄芪王之事确实与田守业无关,但是此事让他在松尾顾问面前太丢面子了。他气急败坏地命令道:“二球楞,给俺把大掌柜下到大狱里去。还有你,田守业,俺给你三天的时间,要是不把真的黄芪王拿来,就一起去大狱里蹲着去哇!”
田守业心里直个劲儿地懊恼。这事情弄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离开的县公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