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夫人和花楚君来到鲁阳公府,才一进门,就觉察出异样来。
下人忙忙乱乱的,内院更是人进人出。到了梅姨娘的小院门口,花楚君看到鲁阳公老夫人正守在梅姨娘的门外,焦急得一会望向房中,一会儿来回踱步。
见花楚君婆媳来了,鲁阳公老夫人急走过来,“言哥儿媳妇你快去进房里看看吧,梅姨娘是流了好多的血呢,郎中来了也瞧过,说是要保不得胎了!”
花楚君迈步进了房中。
房里比外面还乱,丫头婆子像无头苍蝇。
花楚君走到内室,拨开围着的婆子拿出迎枕给梅姨娘把脉。
那梅姨娘哪还有前段时间的矫情模样,她一头的汗,见到花楚君如同见到救星一样,“史夫人您快看看我的孩子能不能保住啊?!”
花楚君给梅姨娘把着脉,眉头也跟着蹙起。
梅姨娘惯看别人脸色,见此情形,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是不是孩子保不住了?!”
花楚君放下手,看向梅姨娘,“是的。”
梅姨娘大哭起来。
花楚君见状退出内室,走出房门去见鲁阳公老夫人。
鲁阳公老夫人看到花楚君出来,也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她扶紧了下人的手,“难道你也保不得?”
花楚君摇摇头。
鲁阳公老夫人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花楚君又拿针灸了穴位,鲁阳公老夫人才醒转过来,“我的命啊!”
老太太在绝望时失声痛哭,再没有什么尊贵和高傲可言了。
花楚君沉默着,史老夫人在一旁相劝。
这时,从梅姨娘的房里走出一个小丫头,她上前给正在哭泣的鲁阳公老夫人施了一礼,说,“老夫人,梅姨娘的意思是……”
小丫头一迟疑,偷看一眼花楚君,“是说史夫人的药并不好。”
鲁阳公老夫人一下止住哭声,怔怔的看着那小丫头,“你说什么?什么是言哥儿媳妇的药不好?”
小丫头低下头,“梅姨娘说,史夫人的药方子开得没尽心,梅姨娘的身体早就有不适。”
花楚君听明白了,这是怪她没开好药,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来了。
真是帮人倒帮出麻烦来了。
花楚君看向史老夫人,史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花楚君重新走进梅姨娘的房里,来到内室看向梅姨娘。梅姨娘也瞪着眼睛看花楚君,“史夫人,我这么相信您,您为什么不给我好好用药呢?您医术那么高,是不是故意不想给我开好的药?”
花楚君厉声说,“当初我就告诉过你,你的胎极容易滑,我是治不了的,我还让你们去请汪神医。可是你们一个不同意百个不答应坚持让我来,我是看在你们家老夫人和我伯母的面子上才帮你看了下,帮你是人情不帮是本分。你现在滑胎不说你自己身体,反倒怪起我了,我就当这个人情没帮,此后我若是听到什么见闻带着你埋怨我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花楚君说完转身就出来。
梅姨娘在房里哭得极大声,似乎就为了给外面人听的。
门外的鲁阳公老夫人和史老夫人将话听得清清楚楚,鲁阳公老夫人的脸色更为苍白,史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花楚君来到史老夫人面前,“伯母,我想回府了,鲁阳公府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
鲁阳公老夫人忽然开口说,“言哥儿媳妇,这就是你的不对。我们是请你来的,但是我们也是希望你能尽心的,如若不尽心,你帮和没帮有什么区别?言哥儿媳妇在外面说自己是医女,医女就是这样治病救人的?!”
原来最不讲理的人在这。
花楚君冷冷的看着一脸怒容的鲁阳公老夫人,刚要说话,史老夫人按住花楚君的手。
她慢慢转回身,“老夫人在说什么?这话我就不懂了。我们来帮你们,完全是看在从前的交情,和医不医女没一点关系。如果老妹妹非要这么说,那我倒是想问问,我们可收你们一纹钱了么?我们就是帮忙,也早就将话说得分明,你们愿意相信我们,就要承担相信我们的后果,没的没有好结果反倒怪起帮忙的人的道理!”
鲁阳公老夫人没成想史老夫人会开口帮着花楚君,“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不留了,请便吧。不过你们要记得,你们家永远欠我们家的人情,我孙儿的一条命在你们家手上折了的!”
“你孙儿的命是在你自己家人手上折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宠妾宠到什么郎中不肯见,宠到你守在妾的门外,你们家规矩全没,还好意思来说这些?什么大门大户,我这个在祖宅长大的都看不上你们!”
花楚君一顿喷,气得鲁阳公老夫人又晕厥过去。
不过这次没人帮她再针灸了,花楚君扶着史老夫人离开鲁阳公府。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一直没说话,花楚君坐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史老夫人,“谢谢您,伯母。”
史老夫人也没问她是谢什么,只是淡淡的点下头,两个人再没说话。
回到史府,花楚君回了西厢,她直接吃点东西就睡去了。
史少言回来时,就见花楚君睡在床上。他轻轻坐在床榻旁,静静的看着她的睡容。
花楚君是被史少言看醒的。
“你干嘛?”她睁着睡眼,“坐在这里想吓死我?”
“生气了么?”史少言抚过花楚君额角的长发。
“我是吓一跳,但是没生气啊。”
史少言的大拇指扣按了按花楚君的脸颊,“在鲁阳公府生没生气?”
“哦,那件事啊。”花楚君打了个哈欠,“当时挺生气的,不过睡一觉好多了。”
史少言轻轻笑了,“你这个媳妇还真好养,睡一觉就把委屈全忘了。”
花楚君也笑了,“是不是觉得自己中了天大的奖励了?”
史少言更笑,“是的。”
花楚君得意扬扬,“今天啊,伯母帮我了呢。”
史少言微笑的望着她,花楚君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我以为伯母不会帮我,我也想过伯母会等你回来向你说我的不是。可是今天真是我狭隘了。伯母其实很好,有时候她对我严厉,大概是因为我太与众不同,也不能怪伯母。”
“你也很好。”史少言俯下身子,亲了亲花楚君的脸。
“好了,”花楚君捏了下史少言的下巴,“我要起来了,一会儿去伯母那里看看。伯母定然也是气坏了。”
史少言点头。
花楚君梳洗后去看史老夫人,暮寒这边走到门口,隔着门帘回禀,“主子,事办妥了。”
刚刚还春风满面的史少言顿时面若冰霜,“好,我知道了。”
史府的三个人再没提过鲁阳公府的事,但是在这之后的一天,鲁阳公老夫人亲自上门求见。
花楚君并不知道,只是在西厢坐着的她被史老夫人叫到正房去了。
鲁阳公老夫人红着眼圈正拉着史老夫人的手,见花楚君进来,她又放下史老夫人的手,起身上前拉住花楚君的手,“言哥媳妇,我是来给你陪罪的。”
花楚君看向史老夫人,史老夫人的眉头皱着。
鲁阳公老夫人已经哭开了,“我也是没成想,那个梅姨娘竟然这么坏,恃宠而骄,把我们大家都骗了!我儿已经将她送到庄子上,只等她自生自灭了!”
她说着,拉着花楚君的手来到史老夫人的身边坐下来,“我也心实,信了那个梅姨娘。结果正如言哥儿媳妇所说,她本就要滑胎,那天躺得难受,起来拿床头的流苏,结果就要滑胎。她是害怕别人怪她,就想出这么个损主意怪到言哥儿媳妇身上。”
鲁阳公老夫人抬起头,“言哥儿媳妇,都是我老糊涂了,错怪了你。你且放心,我那儿子还算明白人,他得知此事就说言哥媳妇不会是这样的人,于是着人调查,查出这么一件事。我心里想想就不舒服,特来府上向你们娘们儿请罪了!”
鲁阳公老夫人再次起身,向史老夫人和花楚君就要施礼,被史老夫人拉了住。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姐妹何时要这样不讲情面了?言哥儿媳妇更是不能受你这一礼。”
鲁阳公老夫人抚着胸口哭,“可是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你们不知道,言哥儿平日里多温顺的孩子,我儿那天回来说,言哥儿的脸都气白了,他说‘你们不能因为内人好说话就欺负她’。就是这么一句,我儿就吓出冷汗了。想想是老姐姐教导得好,言哥儿媳妇也是有福气的。”
花楚君这才知道原来是史少言插手,鲁阳公老夫人才会来史府道歉的。
鲁阳公老夫人说着,朝外招招手,“你们快把送给我老姐姐和言哥儿媳妇的东西抬进来。”
花楚君看到鲁阳公府的下人抬进几个大箱子。
史老夫人淡淡一笑,“你这是何必呢?言哥儿不会让我们收下的。”
“老姐姐若是不收,就是不曾原谅我,我就此跪在这里吧!”
鲁阳公老夫人就势就要跪下去,史老夫人连忙拉住她,这才勉强同意收下来。
等史少言回来时,花楚君就问他都对鲁阳公府做了什么。
史少言脸上的笑容敛尽,“没什么。他们家虽是和太后娘娘家沾亲,在朝中当官的人并不是什么要职,家族主要的精力放在买卖上。”
花楚君一回头,“你对人家买卖下手了?”
史少言轻描淡写的说,“不过是小手段而已,却足够他们家受的,鲁阳公聪明着呢。如果真如他母亲所说,是在府里调查,为什么不早早来赔罪,说上一声也是好的。”
花楚君不住的点头,觉得自家相公说得还真对。
“我刚刚也告诉给伯母了,鲁阳公老夫人地位和别人不同,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了,让伯母离她远着些,免得惹麻烦。就像你一样,什么求上来拒绝就是。”
“伯母大概也是念旧。”花楚君说,“今天,鲁阳公老夫人还说,你去找鲁阳公说了,不许别人欺负我。”
以为史少言会害羞不承认,没成想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是这样说的,我的女人,谁也不能欺负。”
花楚君心头一暖,靠在史少言的肩头,“言哥,你让我很踏实。”
“女子原该如此。”
鲁阳公府后来很少入史府的门,史府也将这门交情全部忘记了,史老夫人现在由花楚君陪着,每天都很忙。
花楚君在后院边上放了一个小鼓,秋水用鼓锤敲着,花楚君随着节奏起舞。
史老夫人望着窗外的花楚君,问郑嬷嬷,“她这是做什么?”
郑嬷嬷笑道,“这还不是夫人新发明的康复操,她说对身体有好处,叫什么来着,您看看我这脑袋……”
史老夫人看着窗外跳得极欢的花楚君,不由得笑了,“还是年轻好。”
“对对,”郑嬷嬷想起来了,“夫人说这叫广场舞,是她给您发明的,您可以跳的。”
“啊?”史老夫人很是吃惊。
花楚君挑帘子进来,“伯母,快来一起做做操,对身体可好了呢。”
“这如何使得,我毕竟年纪也大了。”史老夫人从心里是拒绝的。
“您可不老,您还年轻着呢,我不说,别人只怕将您当成我姐姐呢。”
这话逗笑了史老夫人,“这孩子,真会胡说。”
说归说,史老夫人还是没跳,倒是郑嬷嬷跟着花楚君一道跳去了。
史老夫人看着郑嬷嬷、冯婆子,以及几个小丫头都跟着花楚君跳,心里也不免痒痒的。
“你说要不我也去做做操?”史老夫人问一旁的潘玉。
潘玉早就看不顺眼了,她笑了笑,“姨母,您是什么身份,去跳这个,只怕让人知晓不好吧?”
史老夫人就不再说话。
正巧郑嬷嬷进来将这话听了去,她笑着对史老夫人说,“老太太,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呢?除非有个特意去说。再有,您没听夫人说,这是一种治疗方法,比药管用。”
看着连皱纹似乎都开了的郑嬷嬷,史老夫人站起身,“那如果我跳得不好,你们可不许笑我。”
郑嬷嬷扶着史老夫人,“您就放心吧,我们谁笑您,您打我们就是了。”
说着扶着史老夫人到了当院。
花楚君正跳得欢,见史老夫人出来,急忙招手,“伯母,快来跟着我们一起跳啊。我已经会吹笛子的小丫头吹一首小曲,一会儿您就跟着我跳吧。来,挺胸左放胯,挺胸右放胯!”
等史少言回来时,就看到正院里正跳得极外整齐的一队人,动作整齐,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不由得笑了。
隔窗而立的潘玉差点把银牙咬碎,照这样下去,连姨母都要站到表嫂那边去了,她当妾的事更是遥遥无期。
怎么办?
这是这几天潘玉想得最多的事。
那天,她辗转很久来到小书房,没成想暮寒直接将她拦住。
“表小姐,老爷有令,此后小书房您是进不得了。”
潘玉张大了眼睛。
表哥竟然做得这样绝?
潘玉看向闪着晕黄灯光的小书房,忽然决定豁出去了。
“表哥,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了,可是有些话我是一定要说的。”潘玉隔窗喊道,“我倾慕表哥是当今人物,愿意陪在表哥身边。表哥放心,我不会和表嫂争什么,更会安分守己,只求表哥能接纳我!”
潘玉喊完就看向小书房里的门。她是豁出脸不要,也要再博一下。
可是,那门一点没动,倒是有个威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暮寒,你八成是不想当差了。”
暮寒打了个激灵,向两边挥一下,两边侍卫上前来一手刀劈晕潘玉,直接将人扛出去。
等潘玉醒了发现自己回到自己的院子。
潘玉呆呆的坐着,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花楚君这几日因为广场舞和史老夫人相处极融洽,两个人坐在一处擦着汗。
“伯母,我过几天想去药铺看看,毕竟好久没去了。”
史老夫人揉着自己的腿,“我看你就别去了,在家跳跳广场舞挺好的,抛头露面毕竟不好。”
“伯母,那是我的工作。”
史老夫人有些不高兴,“可是这也是你的家,你也是史家的媳妇!”
郑嬷嬷眼见着史老夫人的脸色变了,急忙上前来,“夫人,还不是心疼您?您在家跳广场舞已经很累了,现在还要去药铺,还不累坏了?”郑嬷嬷故做神秘,“其实老夫人还有个心思我都知晓。”
所有人都看向郑嬷嬷,郑嬷嬷就笑,“老夫人是怕夫人走后,没人带着她跳广场舞了。”
小丫头们都笑。
史老夫人点指着郑嬷嬷,“你就会打趣我。”
院子里的气氛比刚刚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