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内,楚虞已经规划好战略图,延边境一路秘密行军,驻扎在沙漠处的青州边境,而后,与西凉正式开战。楚虞,楚辰,独孤云止,穆恒,凌夜凌杰等都会参战。而负责驻守都城之人,是侍郎芜藤和夕玉公主。
城门瞭望台的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楚虞披着墨色貂衾,夕玉披着绯红色的雪披,两人立在台上栏杆边,楚虞和夕玉道:“此次一行,这都城就交给你和他了。”
夕玉点头:“我一定会用心做好,二哥放心。”
楚虞转过头来看她一眼,淡淡道:“夕玉你知道小时候为什么楚案尧不喜欢你吗?”
自从楚案尧死后,他再没叫过父皇二字。
实际上,就算楚案尧在世之时,他也极少开口叫父皇,而是和那些臣子一样叫楚案尧‘皇上’。在他的心里,一直不把楚案尧当作父亲,只有君与臣的关系,征服与臣服的利弊。而今,他才是君。
夕玉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摇摇头。
“因为你从来只知道用心,却不知谋心。”
“谋心?!”
楚虞眸光投向远方,启唇道:“这天下乱的不是法纪德行,是人心;征战,征的也不是土地金银,是人心;谋略,谋的也不是功名利禄,谋的是人心。”
夕玉听得似懂非懂,只点着头,迷茫的叫道:“二哥······”
“害人之人,可以不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楚虞眸光轻淡,但却让夕玉的心重了一下。
她的心跳得厉害,忐忑问道:“二哥是指,新任侍郎芜藤吗?”
“是。”
“不,他不会的,他在金銮殿外写下血书·······”夕玉摇头,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芜藤跪在金銮殿外,以自己的鲜血于三尺素帛上写下军令状和认罪书。那样的眉目怆悢,那样的信誓绝然,他是真心悔过,决意为国捐躯。
这样的芜藤,怎么还会。
“经历了这样多的事,你怎么还会如此想?阿玉,你和二哥说实话,跟着阿洄的那几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生死之事国家之命,芜藤当初铸下大错,你难道如今,就没有半点防范之心?”阿玉是夕玉小时候的名字,他极少唤。
夕玉心下震颤。
她如何会没想过?
她如何会不防范?
只是,她又如何舍得,毁掉心底的那份美好。
楚虞淡淡道:“凌杰会留下来,若有何事,你可以放心差遣他,阿玉,你应该明白,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对朕,对天耀,有多重要。”
将都城的守卫之责交于她,等于将这场战争的补给和后庭都交给了她。若是她做的好,他们便可以无后顾之忧,若是她这边有变,那,便是后庭失火,前关必会危险。
夕玉低了低头,声音带了哽咽:“二哥,我知道了。”她下意识的靠过去枕在楚虞肩膀上,闭眼的瞬间有眼泪掉下来。
这个人的身上,永远是那么的温柔,沉默,一言不发却让人觉得可以依靠到天荒地老。
“二哥······”她抱着他的臂膀,流泪唤道。
“傻丫头啊。”楚虞低叹一声,伸手摸摸她的头。
那日的临风台上,那两个血浓于水的人,互相依靠着看天边夕阳落下,红色的霞光染红了整座天耀皇宫。直到很多年后,当这宫里年纪大些的宫人倚在玉石栏杆或是汉柏台阶上,带着唏嘘说着这一段故事,仍是觉得温暖至极也凄凉至极。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场战争,完全改变了天下,也彻底改变了这位未来的天下之主。
而此时此刻,楚虞凤眸眺望远方散着薄光的天耀山河,眼中荡漾着睥睨的倨傲和雄心,而那眼底深处,却是带着微微的涩。
他多想,此刻身边有那个一袭紫衣浅笑狡黠的女子在他身边叫一声清甜的阿虞。
卿可还记得皇宫里的等候。
卿可还知归路。
朕好想你。
我好想你。
青州边境,沙漠酒肆。
台上的女子身着淡紫色藤萝纱裙,纤腰被束成盈盈一握。她素面上一瓣朱唇,行舞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虽然纤瘦却曼妙之极,清颜紫衫,青丝墨染,手中一把彩扇舞得飘逸,若仙若灵,灯下的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台下诸客看的痴迷,眼神或惊艳或惊叹。
唯有那座下西南处的一名群青色蓝袍的儒雅男子眸子紧紧盯着那台上俨如婵娟的清艳女子,却全无惊狂火热,那一双丹凤眼中浮动着剧烈的情绪暗藏滔天骇浪,却只是静静看着,不能言,不能语。
身边的书童看大人眼神如此眷恋敬爱,不禁疑惑,大人即便身负高位可从来不碰女色,难道对这个舞姬有兴趣?也是,这名舞姬姿容气质都是冠盖京华,也难怪大人这般失了神。
可是,如何至于眼角沁出眼泪来?!
书童吃惊之极,自家大人一向稳重儒雅,今个儿是······?
“大人,赶路好几天了,我们要不先歇息下?”
“不。”许微寒摇摇头。
台上女子翩然走下台,绕过一层珍珠帘子,朝了后台去。他心中一怔,跟随她的身影也要进后面的雅阁,却被胡娘伸手拦住,胡娘柔柔一笑:“爷,这后面的雅阁是不许人进的,爷前面坐吧。”
“为何不能坐?既然是位子便可以坐!”书童不服气的说。
“呦呵,这位小哥底气好足啊~”瓷洄本来正在雅阁里休憩,不想外面却吵闹起来了,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个小书童和胡娘正争论着,他哪里是胡娘的对手,那小书童包百的小脸闹得通红,又气又急。
众人听见女子这轻淡带着戏谑的一句话,皆是一愣。
本来要带书童离去的许微寒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要抬起的脚再动不得分毫。直直的盯着那推门而出的紫衣女子。倚在门边朝着他们这边看去,笑容清丽,三分脱俗七分狡黠。
许微寒心底涌起一阵急流近乎癫狂的冲击着心房。
枫瓷洄,你当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枫妃娘娘·······”
他音色仿佛含着沙。
瓷洄被这一句震得朝立在一旁的他看去,那儒雅的脸庞,清淡的眉眼,蓝衫白袍,不是许微寒又是谁?!书童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赶忙摸摸自家大人的额头,问:“大人你是不是这几天太累啦?你没发烧吧?你没认错吧?”
那位枫妃娘娘怎么会在这种沙漠之地?!
许微寒摇摇头推开他,他怎么可能会认错,即使她带着面纱,但那举止,那双眼,那风华,那气息,分明就是她。
他心心念念无数日夜时刻的人啊。怎么会认错。
瓷洄尴尬忐忑,但到底是镇静了下来,对胡娘道:“是我的朋友,让他们进来吧,烦劳送些茶点来。”胡娘极其聪明,立刻明了,对瓷洄安抚一笑,离开去布置了。
“进来坐吧。”她对他道。许微寒命书童留守在外面。
谁都没有想到,再见竟会是这样的场面。
雅阁里,瓷洄和许微寒席地对坐。
素手斟酒,抬手敬他。她淡笑道,“当日瓷洄一心走离,幸得大人帮助;却未顾及大人处境,实在惭愧,瓷洄先干为敬,且当赔罪。”揭下面纱,以袖掩面一饮而尽。
许微寒只怔愣的望着她。
确实,当日她那般离去,惹得皇上震怒,整座皇宫,整个京城,几乎都是人心惶惶,他更是每日如鲠在喉内心难安,那天晚上所见到的他不敢和任何人提起,对皇上也是愧疚无奈。
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想的很简单,她好,便是整个世界都好了。
她就是他的世界。
而今,却只能傻傻的问一句,“你为何会在这里?”
“来玩啊。”瓷洄俏皮的笑笑。
“那,你过得好吗?”
“好的很!”
那,便好了。
瓷洄问,“许大人为何会在这里?”即便是要开战了,他一介文官也不该来这儿啊。
“臣受皇命,有任务在身。”他低头道,却不知是否该告诉她自己是来试探西凉实力的。
瓷洄不再问下去,只有些疑惑:“大人不是文官吗?”
“若是国家有难,文官武官并无不同,都该保家卫国,死生后已。”当这个国家需要战斗,那文官又如何能躲在朝堂或府中?一样,都该为国效力。
无国,何以有家。
也就是说,三国开战,已经开始了么。她心中一凝。
瓷洄眼中闪过赞赏,问道,“大人现在是几品了?”
“一品,丞相。”他有些窘迫的答道,哪里还有半分助圣上整治奸佞肃正朝纲的英武,哪里还有一丝怒斥奸臣的强横,哪里还有几许安抚百姓的镇定。
在这个女子的面前,他只有喜欢和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