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6 夏芙明的灾难
狼小京2021-12-07 19:039,900

   

  自从钱被人骗走之后,大概就只有这段日子,夏芙明过得最是开心。李裕中将两个人的“秘密计划”瞒得紧紧的,在华太太面前只说自己早前就认识夏芙明,又将她赞得天花乱坠,说她既聪明又勤俭,童年虽然不幸,但性格坚强……说得夏芙明自己听着都不好意思。

  据华太太自己说,她很是高兴自己介绍的一大批女孩子中总算有一个中选。又叮嘱夏芙明千万珍惜这次机会,万万不要浪费。夏芙明借机极力表现自己的谦虚,又反过来夸赞李裕中温文有礼,稳重可靠,更显得两人仿佛是纯粹的情投意合,而无关任何阴谋手段。

  后来这事传到李裕中父亲的耳朵里,倒也没听说有什么反对意见,算是暂时默认了——李裕中也总算松了口气。

  出院之后不久,照先前的计划,李裕中详细问过夏芙明的喜好之后,在繁华地段挑了一栋最符合她理想的单身公寓。相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个公寓算是极大了,各色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个设计精巧的厨房——夏芙明没想到李裕中竟花了这样大的心思。第一眼看到这地方,便爱得不得了,当即决定将住处搬到这里来。

  戚伟平那些箱子,自然也要跟着一道过来——戚伟平找了一个日子,竟然就在夏芙明的眼皮低下三腾两转将那些箱子搬走了一半,声称是卖给了一个古董商,但对方价格压得很低,非常不划算。戚伟平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倒是很平和的,好像意料之中的样子。夏芙明事后又一次检查过那些剩余的箱子,确信“卖出去”的,都是一些一般的藏品,那些赝品画作还留在箱子里。

  夏芙明越发想不清楚,而且觉得整件事都透着奇怪,令人憋气。如果要骗人,为什么不用那些赝品,而用普通藏品?夏芙明仔细盘问过,事后去找到戚伟平说的那个古董商,远远地看到他竟将自戚伟平这里购入的藏品随意放到外面的架子上。夏芙明上前询价,在店内转了一圈,又出来站在架子旁讨价还价,最后用重金50元买了一只小茶盅,用来当作给金鱼草浇水的工具——自从有了李裕中“赞助”,这株金鱼草早已换了个宽敞结实耐用的新花盆,理应有个配套的物件。

  这在夏芙明,已经算是下了意料之外的血本。而在古董商,则是懒得较真的一桩买卖。夏芙明仔细看过那些放在店内号称几十万上百万的贵重品,也不过精仿之物。以这份“诚信”,不可能不竭力将一切提上高价。最后50元肯卖了,也可见成本的确低——在这条古董街上盘踞二十余年的老铺子,怎么能是看不出真伪优劣的雏儿?何况夏芙明在店内听到他跟别人谈话,议论起一批新进货,说的也是“价格不高”。

  这样反推回去,可见戚伟平所说并非谎话,这份交易确实他没赚到什么。

  戚伟平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想到夏芙明头痛。最可恨,戚伟平居然段位高到这种地步,自己在眼前都看不住他。于是她自作主张将剩余那些箱子跟着一道搬来,声称那栋当仓库的房子也不必再租,让戚伟平有事到这里来找她——既然无论如何也看不住他,倒不如反客为主,扣下这批货物在手里做“质押”,让戚伟平不得不倒过来看紧了她。

  周凡吉对这个决定万分不情愿,甚至提出来箱子不要搬走,自己愿意留在这里替夏芙明看守。但随后不久,宋骏辰发了一封“秘密短信”,说陈依依似乎快要打探到周凡吉现在的住址了,正信心满满地“收集线索”、“明确目标”。周凡吉惊慌之下,也只好跟着夏芙明搬家。好在李裕中早知道他们的“关系”,非但不介意,反而很高兴。

  后来夏芙明好几次约安琦娜一道喝茶、吃饭,中途便叫来李裕中,留下大把时间让他们两个独处——他们谈了些什么,夏芙明不知道。但从每次告别时两人的脸色来看,她猜想他们大概没谈出什么结果。夏芙明私底下也问过自己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但李裕中总是笑一笑就算了。

  李裕中总喜欢三不五时送给安琦娜各种各样的礼物来表达心意,夏芙明身为“女友”,跟着沾光,自然也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甚至连那些打工,做起来也大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气势——在金钱上开了眼界的人,往往再很难看得起那些小钱。夏芙明尤其明显,以往令她开心半天的那点小费,而今变成“塞牙缝也不够”。死缠活缠,撒娇耍赖,诸般手段用尽,一定要榨到榨无可榨,否则不肯罢手。客人落到她手里,几乎没一个能全身而退,个个都被纠缠得大出血,吓得几乎以后都不敢再来。照周凡吉的话说,夏芙明连做起暴发户都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有了钱便大摆派头,夏芙明却是越有钱越刻薄刮骨,简直好像周扒皮的曾孙。

  夏芙明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生活还会从旁处发生什么问题。

  直到那天她又兴冲冲地赶往咖啡店上班。方才进门,便觉得气氛仿佛不太对劲。

  那是清晨,咖啡厅还不到营业的时间。几个早到的员工已将大厅收拾得窗明几净,瞅着店长不在,几个女员工扎堆一起,唧唧喳喳小声说着些什么。时不时爆发一阵似恐惧又似鄙薄的惊叹。夏芙明不用听到具体内容,单凭这架势便已经知道,她们一定是在说某人的坏话,且这个人还一定是大家都认识的——越是熟悉的人,这种流言八卦说起来越是带劲。听她们发出那声音,大概这个人还一定令人意想不到。

  “有什么有趣的事?”出于天生的好奇心,夏芙明将包一搁,兴冲冲地扑上去挤进她们中间,“你们在说谁?也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那些女孩子此刻倒同时住了口,愕然而且尴尬地盯着她。不自觉地,每个人都往后挪了几步,有几个人甚至想借机走开了。

  “怎么了?”夏芙明一时摸不着头脑,“难道不方便我听?”

  “夏芙明……”平常跟她最好的那个女孩忍不住,急急地拉住她,“我们刚刚在说你。昨天你下班之后,来了一个客人,打听你的事。”

  “我有什么好打听的?”夏芙明愈加糊涂。一转念,又联想到李裕中,“是不是来打听我跟李裕中的事?”

  “不是,他是……”那女孩嗫嚅片刻,终于还是说出来,“那个人问我们,你是不是个骗子?”

  这话一说,夏芙明瞠目结舌。

  “那个人说,有流言说你曾到处骗钱,只是前段时间遇着了挫折,反而被人把手里的钱全骗走了。他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所以想到就来问我们,你以前有没有什么可疑?可我们从来没听说过,只说不知道。他看问不到什么,也就走了。”

  “这简直是胡说!”夏芙明到这个时候才真正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是谁这么可恶,散播谣言?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子?”

  “我不认得那个人。不过刚刚有人说他曾经来这边吃过午饭,好像叫做宋骏辰……”

  “竟然是宋骏辰?”夏芙明一听到这个名字,当场炸锅,“我哪里得罪他了?认识他到如今,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他要他的爱情,我要我的钱,谁又妨碍到谁了?他凭什么编这么一套瞎话来坑害我?”

  “夏芙明,你认识那个人?”旁边看热闹的女孩子窥准时机,插了一句,“可是,既然是你的朋友,干嘛无缘无故地坑你?”

  “这我哪儿知道?”夏芙明恶狠狠地反问一句,声音那样大,吓得问话的女孩肩膀一耸,“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去找那个叫宋骏辰的家伙说清楚!”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便朝店外飞奔而去,临走还不忘了再多说一句:“请店长今天放我一天假,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夏芙明急三火四上了地铁,迫不及待要去见宋骏辰的路上,忽然又接到一通李裕中打来的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夏芙明,我想,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可以帮你的,我一定帮你。”

  “我、我没有啊……”夏芙明嘴里否认,心里却已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我收到一封邮件,写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大体上看了看,似乎是说……”李裕中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尴尬,“说你是个骗子,总是先装作很无害的样子去接近别人,然后想尽办法哄得对方拿出大量钱财。”

  “不不,这绝对是诬陷!”夏芙明对着电话直嚷,“你是知道我的,以我这份能力,怎么可能哄得那么多人心甘情愿掏钱给我?”

  “夏芙明,你先不要急,不要急,我相信你的。只是,你得仔细想想,会不会是你得罪了什么人?若只是我倒也好,现在我觉得说不定还有很多你认识的人都收到类似的邮件了。我想你最好能快点找到那个散布谣言的人。”

  挂了电话之后,夏芙明更加不安。李裕中并不是她的熟人,只不过最近才交往密切。那个散播谣言的人怎么消息这样灵通,如此迅速地就知道了这件事,甚至还搞到他的电子邮箱?若说是认识她、了解她的人,又有哪个会这样恨她?

  她实在想不通。再联想到华夫人,既然李裕中都会收到,说不定华夫人也会知道同样的信息。借金约的事情还没开口呢,对方心里先有这么个印象,又怎么可能点头?

  李裕中是收到邮件,并不知道消息的来源。宋骏辰则可能知道得更多些,更惊人些,不然也不至于跑到咖啡店去验证——以至于二度散布谣言,差不多让她的人际关系全面崩溃了。

  见到这家伙,决计不会轻饶。一定要给他些颜色看看!

  夏芙明在心里恨恨地想着。

   

  这一天,其实宋骏辰恰是在周凡吉那里的。夏芙明早上出门之前就听周凡吉说过,宋骏辰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他说。

  在周凡吉打工的中古唱片店后面暗巷里,周凡吉正伸长了脖子,将耳朵凑到宋骏辰嘴旁,留神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手里那杯薄荷茶早已经斜得撒出去一大半,他却毫无知觉。

  “……我也不敢确定这说法是不是一定可靠,但是,那个女孩可是说得信誓旦旦的。而且,她好像确实对夏芙明十分了解。”宋骏辰小声地嘟囔着,“那女孩说,夏芙明以前是个职业骗子,隐瞒自己的年龄,用假名字,骗婚、仙人跳、金钱欺诈,甚至还做过房产投资诈骗。宝石、现金、名车,凡是值钱的东西什么都差不多骗到过。再用这些东西做筹码,去骗更大的钱……这个女孩说自己是偶然认识夏芙明的,一开始并不知道夏芙明是干什么的,只当她是好朋友。后来夏芙明骗了一块宝石,顺手利用这个女孩当替罪羔羊,把她害得很惨,她才知道真相。直到现在,她想起这件事情还是恨得牙根痒痒。知道你我跟夏芙明都认识,她就想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

  “这太难令人相信了。”周凡吉听他说完,仍是一副听说书传奇一般的神色,完全事不关己,“你刚才说的那个女骗子,又骗钱又骗宝石的,竟然会是夏芙明?”

  “你不相信?”

  “会是夏芙明?”周凡吉骇笑着重复一遍,随即作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打死我都不会信!难道她是现代的亚森·罗平?她有那份本事,还会走投无路,被我捡到?”

  “可是,你难道就从来没觉得夏芙明奇怪?”宋骏辰摆出纯粹出于理性考虑的样子,“她的身世,过去,你了解多少?你只不过都是听她自己说的。一个人无父无母,没有好朋友,甚至连个来往密切的人都没有,这难道不古怪吗?还有那个大叔,你不觉得他怪怪的?”

  “这……”周凡吉本来想一口否认,然而沉心一想,又觉得其实很有道理。最初,他也曾经疑惑过夏芙明的身份,只是后来与她渐渐熟悉,夏芙明的态度又一贯自然,慢慢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疑惑了。

  然而,难道这是夏芙明的手段?一言一行,看似令人起不得疑心,难道全都是装出来的?

  “我还是觉得这事难以相信。”周凡吉撇撇嘴,“你知道跟你说这些话的那女孩究竟是谁吗?”

  “我……”这次轮到宋骏辰犹豫,无端嗫嚅了半晌,“我是不太想说,说了你肯定要有偏见,不会客观来看这件事了。”

  “什么意思?”

  “是郑丽娇。”宋骏辰两手一摊,“那天,我偶然收到她的一封邮件,高兴地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说了一堆夏芙明的事,我惊讶得很,就回信问细节,她也就回信说得更细。我觉得不像是编出来的——她说她之所以要躲起来,就是因为夏芙明又故技重施,骗了人之后又把烂摊子扔给她,她才不得不避一避。弄走夏芙明的钱,也是报复。”

  “郑丽娇”这三个字一出来,周凡吉心里的感觉立刻不同了。从有些怀疑,瞬间变成完全不信。毕竟郑丽娇跟夏芙明有仇,且能做出偷钱这种行为的人,他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可信的。

  “看来让我说中了?你是觉得我因为喜欢郑丽娇,所以才被她的谎话骗了?”宋骏辰察言观色,周凡吉用不着开口,光看那表情,就已经知道必定是内心有变化,“郑丽娇只是好心,她怕我们也被骗——虽然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你回头还是找机会问问夏芙明。李裕中怎么说也是你的朋友吧?夏芙明若真的是个骗子,难道不会出什么事?”

  宋骏辰话音方落,突然背后一声暴喝:“你说谁是骗子!”

  接着一只小手携千钧之力按在他后脑,直接将他推到墙上。宋骏辰措不及防,这一撞几乎把鼻尖撞扁,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你这个家伙,我把你当成同伴,你倒好,竟然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夏芙明抓着衣领将他整个拖过来,在他耳边炸雷一样吼着,“我哪里得罪你了,你竟然拿那种不知哪儿传来的谣言给我四处散播?”

  “我、我没有啊!”宋骏辰面对夏芙明,只见她一身短裙短衫,纯然一副校园风打扮,偏偏脸上杀气腾腾,猛虎下山一般的气势惊人,吓得宋骏辰一时舌头都要打结。

  “还说你没有?刚刚你跟周凡吉说的又是什么?”夏芙明狠狠轮着拳头作为威胁,随时可能打到宋骏辰脑门上,“难道你没有去我打工的那家店?难道你没有去说三说四?”

  “冤枉啊,夏芙明大人!”宋骏辰预先护住头脸,“我去了是去了,可我本来没想要说原因的,都怪那些女孩子太会套话,三绕两绕,不小心我就说漏嘴了!除此之外,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也只有跟周凡吉说过,确实没跟别人透露的。”

  “我管你什么原因?现在那些女孩子都当我是骗子,你知道吗?”

  “我知道错了,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你想啊,其一我跟你无冤无仇,其次这些话我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没有真凭实据,我怎么敢随便散播?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故意散播谣言,得罪了你,难道我不想活了不成?”

  “是谁将这些事情说给你听的?”

  “这……我……”宋骏辰慢慢将手放下来,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想来若是实话实说,本来就对郑丽娇不满的夏芙明新仇旧恨一起涌心间,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但若是撒谎,现在夏芙明就在面前,目光炯炯,显然是不容自己含混的。

  窘迫之中,他将目光投向周凡吉求救。周凡吉却抱定了看热闹的心理,倒退两步,一边喝着自己的薄荷茶,一边看这出戏准备如何发展,丝毫没有上来救宋骏辰的意思。

  周凡吉脸上那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不知道怎样刺激了宋骏辰的神经。本着自己死不如拖人一起死的原则,他脱口而出:“你问周凡吉,他知道!”

  “喂,你别胡说!”周凡吉万没想到还有这一招,顿时也慌了,“我知道什么?”

  “什么?”夏芙明顿时将目光挪到周凡吉脸上,“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最近我刚刚接触李裕中,这谣言竟然也传到他那里去了。是不是你跟什么人提起过这件事?”

  “你怎么冲我来了?我只跟李淑宁说过……”

  “这李淑宁究竟是什么人?”她粗鲁地打断他,拖着宋骏辰一步步靠近他,“你跟我说实话,难道是这个李淑宁散播的谣言?她又到底说了些什么?”

  “怎么可能?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周凡吉自她目光中读出明显的威胁意味,不由地一直往后缩,“宋骏辰刚刚是胡扯的,散播谣言的人是谁,他才真正知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吗?那你说啊?”夏芙明又转向宋骏辰。后者只是死命摇头,绝不肯说一个字。见他如此,夏芙明倒冷笑起来,“照你们两个这样子,这些话的源头必定就是你们当中某一个的熟人给我散播出去的?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你不知道这会给我造成多大的麻烦?我不管,反正我要找始作俑者算账,若是你们谁也不准备说实话,那么我就打宋骏辰好了!”

  “凭什么?”宋骏辰立刻抗议,“绝对跟我没有关系!要打也请不要打我!”

  “你差不多一点行不行,打人有什么用?”周凡吉也被这场混乱给惹毛了,走上去将宋骏辰从夏芙明手中拖出来,“我看你们两个都疯了,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不肯实话实说?”

  “你才疯了,这话怎么实话实说?”宋骏辰也是不满,“对方可是说夏芙明自己做骗子不算,还利用别人当替罪羊,骗婚骗钱骗珠宝……这么难听的话让她知道是谁说的,她还不找对方去拼命?”

  夏芙明吃了一惊。与周凡吉预料的不同,她并没有矢口否认或者嗤之以鼻,而是怔住了。呆过半晌,方才讷讷地问一句:“散播谣言这个人究竟是谁?”

  “喂,夏芙明!”周凡吉惊得险些跳起来,“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真的做过骗子?”

  “没有!”夏芙明突然地转头盯着他,目光阴沉凶狠,“不过我还真是认识这样一个女骗子。我猜猜,是不是还提到了宝石?是不是还详细说我怎么利用自己的朋友,在珠宝店骗走了钻石?”

  “你知道?”宋骏辰又忍不住插嘴,“你的意思是,那些话不完全是杜撰的?”

  “确实不完全是杜撰的,”夏芙明冷笑着,“只不过角色完全颠倒了——我才是那个被人利用,被当作替罪羊的‘朋友’!真是无耻到一定境界了,竟还能这样颠倒黑白?”

  “你是不是差不多猜出来是谁了?”周凡吉拍拍夏芙明的肩膀,表示安慰,“先消消气吧。”

  “我没‘生气’,我只是很‘愤怒’。”夏芙明做个不耐的手势,“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让谣言平息下来。你知道‘那个人’住在哪儿吗?”

  “我可不会告诉你的!”宋骏辰惊疑不定地望着夏芙明,随时准备她暴起发难,“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提把菜刀上门找事?”

  “这样可不对,”周凡吉打断他的话,“怎么说夏芙明也是我们的朋友吧?现在她被人找了麻烦,我们也该考虑着她的心情。难道你愿意看她就这样一直被人诬陷?”

  “对,说得对!”夏芙明没想到周凡吉竟然会站在自己这边,立刻气焰又嚣张三分,“现在明明是她在找我的事,难道还不准我去找她理论?”

  “你们饶了我好不好?”宋骏辰被他们两个夹攻,几乎快要哭出来,“我真不想再说了!你们也体谅体谅我的想法,我喜欢她,要是帮你们上门算账,我会觉得看不起自己!你们让我走好不好?”

  话音刚落,他倒像是兔子一样地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跑。夏芙明拔足去追,却是怎么也追不到了。

   

  “你也别气宋骏辰了。他一直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全力维护她。他甚至不会相信你的话,无论有多么有力的证据证明他喜欢的不是个好人,他也只当耳旁风。除非他自己想明白,否则我们说不服他的。”

  周凡吉拉着夏芙明,并肩走在大街上。出了暗巷之后,眼前这半条街几乎没有阴凉,晌午的太阳正正照在脑袋顶上,暑气腾腾,热得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举手投足,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汗津津的。

  “可我怎么办呢?”夏芙明沮丧地低着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找郑丽娇。她就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把一切坏事都赖到我头上,难道我就只能忍着?”

  这一向,夏芙明一直是精神奕奕的。现在忽地萎靡下去,倒依稀仿佛又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汗津津的脸染了灰尘,眼神也是灰暗的,甚至连那白衣服,也显得不那么白了。

  他忽然觉得很同情她。刚刚走运了没有几天,又遇到这种事。

  “我帮你吧。”周凡吉声音轻飘飘的,自己也没有多少自信,“我不太擅长骗人,不过,我努力想想办法,也许能从宋骏辰那里骗到些消息——他很好骗的。”

  “你帮我?”夏芙明抬起头,“你不相信我是骗子吗?”

  “不相信。”周凡吉摇头,“我觉得你不像那种人。就是那种‘感觉’,想象不到你行骗会是什么情形。”

  夏芙明不说话了。随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目光却一直驻留在他脸上,一眨不眨。渐渐地,眼睛干涩了,眼神倒显得恍惚起来。

  “刚刚你说她以前利用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听吗?”夏芙明笑了笑,终于挪开视线,“你知道,最初我们好得很,什么事情都可能找上彼此帮忙,什么事也都跟彼此说。就在她跟我吵架绝交之前,她跟我一起去旅行时认识了一个男士。郑丽娇对对方极有好感,对方却全没那方面的想法,只当是结识到一个爽朗热情的异性朋友,还请她帮忙选定样式,将一枚古早宝石戒指重新打造得时尚些,给未婚妻。她觉得尴尬,便要我陪她一起去。挑戒指样式的时候,她又借机拿着戒指反反复复地看,喜欢得不得了。还趁对方不注意,将戒指戴在手上,说仿佛看到自己做新娘的样子。接着她忽然哭了,把戒指放回丝绒盒子里,说她心里不好受,要先走。我当时并没多想什么,还替她掩饰,说她有点中暑,所以回去休息。我回旅馆,她就拉着我买最近的机票匆匆飞回来。”

  “怎么回事?”周凡吉原本极有兴味,听到这里,却有些不明白,“她难过得连那个城市都呆不下去吗?”

  “你的想法还真纯洁!”夏芙明嘲笑他,“才不是那样。她偷了人家的戒指,不快点跑,等人家发现就来不及了。”

  “你刚刚不是说,她将戒指还回去了?”

  “是还了,但那是一枚仿制品。她早做好准备,准备了一只精仿的,又借着反复查看的机会,悄悄将两个掉包。真戒指被她包在口香糖糖纸里带走了。留我在那里,只不过是争取点时间,以免对方起疑。若不幸对方发现骗局,则倒霉的也只会是我——这是她跟我绝交之后过了很久,我才想明白的事。那枚戒指没有珠宝证书,送去鉴定,然后改样式,一套流程下来至少也要七天,等到物主再次拿到戒指,她早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怎么知道她现在反而会捏造一个谎话,把事情栽到我头上?”

  周凡吉将她这样长的一番话听完,也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夏芙明已是将想说的统统说完,仰头看着他,分明是等着他说点什么。他却偏偏总是不开口。两个人默然地顶着太阳向前走着,半条街被太阳烤的火热,大部分行人都自天桥或者人行横道上避到另外半条街去躲阴凉。只有他们两个,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想得入了神,竟然渐渐忘记炎热。车辆的马达声,蝉鸣声,人潮喧嚷声,汇成一股声浪,融在空气中。就这样向前走着,只觉得耳旁轰轰地响,渐渐倒是令人觉得疲累起来。他们的手始终握在一起,手指纠缠,两个人懒到不愿花精力去挣脱。

  “……我真是不明白你。”周凡吉牵着她的手摇了摇,“你这个‘朋友’这样过分,你怎么还想着袒护她?她陷害你呢,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夏芙明看着路边的车辆,心不在焉似的,“可是,我从小没有朋友。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只会欺负人。上学之后我又总是跳级,同学都比我大……根本没有人喜欢我。只有郑丽娇,至少她是曾经真正把我当朋友。难道我可以连她都不要吗?”

  她这样一说,周凡吉反而没有话可说。沉默片刻之后,他又问:“她也跟你差不多大吧?怎么这么有胆,旅行途中都敢诈骗?”

  “她本来也不会的,”夏芙明一笑,“是戚伟平。那个大叔说,女孩子知道怎么骗人才不会被人骗,于是教给我们很多骗人的方法和经验,甚至还哄骗我跟郑丽娇‘实地演习’过,安排我们去一些特定的店买东西,去某家公司打零工……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就当一般的事来做了。后来郑丽娇先想明白的,再后来他们一个消失无踪,一个跟我闹翻,我慢慢回想以前相处的那些事,也渐渐想明白了。”

  “那个大叔,教年轻女孩子骗钱?”周凡吉简直不敢相信,“看他的样子,我还觉得他是个很温和友善的中年人呢。没想到他……他这简直是拖人下水。”

  顾虑到夏芙明对大叔一直以来的好感,周凡吉不得不将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

  然而即便如此,夏芙明却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大叔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些数的。”

  “真的?”周凡吉本来以为夏芙明必定是因为蠢,或者情绪蒙蔽,想不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她竟然说自己心里清楚,他反而有点不信。

  “当然了。大叔谈不上是个好人,他干的事情都很可疑,也很危险,我甚至没办法说明白他究竟算是在靠什么谋生。但我一直隐约觉得,他不见得就是个彻底的坏人。他不去骗那些容易骗的人,反而大费周章安排一些复杂的布局,而且被他骗的人,没有一个事后去报警或诉讼。这里面一定有些特殊理由,只是他不跟我说……也许他会跟郑丽娇说,但就是不跟我说。”夏芙明将自己快要沉入回忆中的思绪拉回来。故作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不听到这个理由,我总是不甘心。我对他的感情,跟对郑丽娇差不多,也许还要深一点。我希望他们两个能回头是岸,好好生活。”

  “我倒觉得,无论什么理由,骗子就是骗子,贼就是贼。”

  “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我可疑了?”夏芙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倒不觉得你如何。”周凡吉改变话题,“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你为何这样喜欢这个大叔?听你的说法,他简直一无是处,你又说你其实不喜欢他,却时时处处跟他搅和在一起。”

  “我有原因的。”夏芙明很神秘似的,将他的问题敷衍过去,“再说,这次我住到他那里,还不是因为你先把我赶出来了。”

  “反正,只要你确信自己没在做不该做的事就好了。刚刚宋骏辰说你跟李裕中在一起,可能会有‘不良企图’。我是相信你的,但那个大叔,我可不知道——我承认在听你这么描述过之后,我对他有点偏见了。”

  “我得接近他,才能弄明白他做事的动机,阻止他再继续做下去。我想他还不至于要拿我当替罪羊这么坏吧。”

  “你有信心就好……”周凡吉嘀咕一声,也就不再多说。说不清是怎样一种化学反应,在这样的阳光下听说了戚伟平的“光荣事迹”,他总觉得夏芙明这样信任戚伟平,似乎是件很危险的事。不过他也清楚夏芙明的个性,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接受他的建议,从此远离了过去所看重之人——何况他也就是凭直觉,对大叔的人品,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

  在最后谜底揭盅之前,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他对还是她对。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夏芙明忽然用胳膊肘碰碰他,“郑丽娇是怎么知道李裕中的?又怎么把邮件发到他手里的?难道她知道最近我在做什么?”

  “不可能吧?她有那么神通广大?”

  “我的钱还在她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回来?没有存款我真是没有安全感。”夏芙明抽抽鼻子,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大厦,盯着那反光。“西餐厅的工作可能保不住了,谁知道呢……虽然李裕中给我不少酬劳,但我还是想要我自己的钱。”

继续阅读:No.27 她们的钓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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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草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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