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再往里面看看。
“别踩那边。”
周至樵突然拉住正要往前迈步的许寒笙。
他目光投向支撑厂房的几根粗大混凝土柱子,走近其中一根,用胡大爷给的手电筒仔细照着柱体表面,光束下,能看到几条或深或浅、蜿蜒如蛇的裂缝。
“这几根主承重柱受力面有裂纹,虽然目前看不算太严重,但安全起见必须请专业机构来评估加固。”
他语气冷静,似乎做惯了这些事。
“屋顶的木梁也是,虫蛀和腐朽程度不轻,很多节点榫卯已经松动,承重能力存疑,这种结构一旦遇到大雪或者大风就会很危险。”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电光柱扫过屋顶的破洞和那些摇摇欲坠的瓦片、腐朽的檩条,眉头微蹙,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到处都存在危险的地方。
许寒笙跟在他身后,听着他条理清晰、一针见血地指出各种潜在的危险和改造要点,一开始还专心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同。
慢慢的,她的目光开始转到周至樵身上。
周至樵对建筑结构居然这样了解,观察力细致入微,在这样昏暗危险的环境下也能迅速捕捉到常人极易忽略的致命隐患。
“就算你结过婚,就算我百般讨好,周至樵为了你连正眼都不看我,屡次拒绝我的爱意……”
“可惜啊,你们还是做不成夫妻,只能做对亡命鸳鸯,那个傻子三十岁时就死在了工地上。”
......
前世,临死前许倩那充满恶意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毫无预兆地狠狠刺入许寒笙的脑海。
她看着眼前这个在黑暗中依旧敏锐、冷静、对建筑危险有着近乎本能洞察力的男人,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打从心底生出来。
这样的敏锐的周至樵,怎么可能死在建筑工地的意外里?他如此谨慎细心,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足以致命的工地事故?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可上辈子许倩和褚天贵把她害到那个地步,她必死无疑的,许倩没必要用关于周至樵死亡的谎言来刺激她。
“笙笙?怎么脸色这么白?是不是这里空气太差,不舒服?”
周至樵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停下检查,目光里只有她。
“没……没事。”
许寒笙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疑问,挤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
“周至樵,你对建筑这么了解,是学过相关知识吗?”
周至樵没隐瞒的点头:“学过一点,不算多。”
许寒笙点点头没在多问,屏蔽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厂房上。
“这地方确实够大,但改造的投入不会小,尤其是结构加固和屋顶翻新就是笔大开销。还有,这荒郊野外的,安全防护也得重点考虑,围墙要加固,得安排人值守。”
许寒笙一点点计划着,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一个大致规划。
别的都还好说,这么大一个厂房,就算是废弃的,租金肯定也不会便宜,她手里现有的流动资金可能还不够。
还得再想想办法。
此时褚家养殖场。
新盖的厂长办公室里,暖气片烧得滚烫,褚天贵却觉得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啪”地将一个黑乎乎、散发着刺鼻石灰和碱味的“松花蛋”狠狠摔在刘莉面前的办公桌上,蛋壳碎裂,流出里面一团颜色浑浊、质地稀烂的不明物。
“看看!看看这臭烘烘的玩意儿!”
褚天贵唾沫星子横飞。
“这他妈是给人吃的?喂猪猪都嫌!刘莉,我花大价钱把你请来不是让你给我弄这些垃圾的!我要的是许寒笙那种能卖高价的松花蛋!咸鸭蛋!”
刘莉被溅起的碎屑逼得后退一步,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她强压着火气,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尖利。
“褚厂长!我再说一遍!我是畜牧兽医专业,我的专长是疫病防控和养殖管理!食品加工,尤其是这种传统腌制工艺根本不在我的专业范畴之内。”
她指着桌上那摊失败品,语气带着一种被侮辱的愤懑和无力。
“我能分析出许寒笙的蛋里含有石灰、草木灰、茶碱、盐分和一些常见的植物成分,我也能告诉你大概的比例范围,但我不是厨子!更不是专业做松花蛋的老师傅!知道成分的情况下,具体的配比是多少?腌制过程中温度、湿度、时间的细微把控?这些光靠实验室分析仪器是弄不出来的!这是经验,是手艺!”
言下之意,褚天贵应该想办法从许寒笙那里弄来完整的制作配方,而不是来她这里发无名火!
“经验?手艺?”
褚天贵嗤之以鼻,绿豆眼里满是鄙夷和急躁。
“她一个村姑哪来的经验和手艺?我看你就是不上心!说起来,红光场厂长找过你吧?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我没见他!”
刘莉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
她为了报复许寒笙,把在红光场积累的人脉和渠道都带了过来,结果在褚天贵眼里,她竟成了吃里扒外的废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负责三号鸭舍的工人老赵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
“刘技术员不好了!三号鸭舍的鸭子蔫了一大片,缩着脖子不吃食,还拉稀,我们换了饮用水还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什么?!”
褚天贵又惊又急。
刘莉推了推眼镜,倒是没有那么慌张,反倒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
她压下个人情绪,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高傲和冷淡。
“带我去看看。”
三号鸭舍里,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禽粪和病禽特有腥臊的气味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一群麻鸭无精打采地蜷缩在角落,羽毛蓬乱,眼睑半闭,地上稀稀拉拉地散落着黄绿色的稀粪。
刘莉蹲下,抓起一只病鸭检查,又看了看地上的粪便。
症状和之前红光场那次疫情初期很像,那可太好解决了。
她立刻让人把休息的工人都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