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看着许寒笙那张年轻却充满笃定和智慧的脸,再想想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顿时觉得脸上有点臊得慌。
她活了半辈子,只晓得东西金贵,一分一厘都要算计着过,哪想过这些弯弯绕绕的门道?
“哎,是妈老了,脑子转不过弯。”
周母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手指绞着围裙角。
“你们年轻人想得远,有见识……妈、妈以后就听你的,你说咋干就咋干!妈手脚还算利索,就帮你看着铺子,收拾收拾,保证不给你拖后腿!”
她说着就站起身,像是要立刻证明自己有用,拿起抹布又要去擦那光亮的柜台。
许寒笙笑着拉住她。
“妈,你歇一歇,忙一早上了!您就安心坐着,有人来了您招呼一声就成。”
她话音刚落没多久,铺子门口的光线就被一个人影挡住了。
来人正是中学门卫老张。
他手里还捏着许寒笙送的那两个松花蛋,脸上带着点新奇和不好意思的笑,探头进来。
“姑娘……哦不,周老板,忙着呢?”
“张师傅!快请进!”
许寒笙立刻笑着起身招呼。
老张走进来,把手里那两个蛋放在柜台上,搓着手。
“刚剥了一个尝尝,哎哟喂,这味儿真叫一个绝!我家老婆子闻着香味儿也跑过来,切了半块,直说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蛋!让我再来问问,你这蛋……咋卖的?”
周母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腰板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紧张又期待地看向许寒笙。
许寒笙笑容不变,声音清脆。
“张师傅,您是我们周记开张第一位问价的贵客,给您个实在价,两毛一个!您要是买十个以上,我就算您一毛八一个!”
一个正常的鲜鸡蛋,市场上卖八分到一毛不等,她的蛋都是自家鸡鸭下出来的,没法子细算成本,但就算按市场价,她每卖出一个松花蛋,至少也能赚一毛。
看起来是没多少钱,可在80年代,这样的生意已经算是高收益了。
两毛!
比供销社的咸鸭蛋还贵不少,老张有些犹豫。
但想想那独特的滋味……老张咂咂嘴,惦记着老婆子那馋样,痛快地一拍大腿。
“成!就冲这味道,值!给我来……来十一个!”
大家都是聪明人,既要拿到折扣,又不想花太多钱,要十一个就正正好。
“好嘞!”
许寒笙脆生生应着,手脚麻利地拿出一个崭新的、印着“周记”字样的小竹篮。
这是周母熬夜编出来的东西。
她身体不好,那些搬运的重活累活家里人都不让她动,看大家都在忙,她也闲不住,干脆让周父去找了不少不要钱的竹条来,做了不少小竹筐,专给许寒笙卖鸡蛋用。
许寒笙也不和她客气,只想着等卖了蛋赚了钱,也给周父周母分一份就是了。
这些小竹篮被她拿来做新开业的赠品。
精致的竹篮里铺上干净的稻草,精心挑选了十一个松花蛋放进去,满满当当的正好!又用一小张红纸盖好,显得格外体面。
“张师傅您拿好!吃好了再来!”
老张乐呵呵地付了一块九毛八,拎着小竹篮走了,脚步都透着轻快。
看着柜台上那几张簇新的毛票,周母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真卖出去了?还卖得这么痛快!这钱真有这么好挣??
实则张师傅只是一个开始。
就像许寒笙预料的,尝过“免费甜头”的威力开始显现。
上午快放学时,那个总板着脸的裁缝铺老板娘走了进来,眼神瞟着柜台上的蛋。
“小老板,早上你送的那个黑蛋,我家小子尝了说好吃,非闹着要,你这咋卖的?给我也来两个。”
许寒笙十几岁的年纪,在这些孩子都能上高中的婶子眼里,可不就是个“小老板”。
许寒笙仔细解释了价格,同张师傅一样,虽然有些肉疼,但裁缝铺老板娘还是卖了十一个松花蛋离开,临走了还讨价还价和许寒笙多要了个咸鸭蛋,许寒笙也没计较。
紧接着,是卖烤红薯的老汉,揣着几个热乎的钢镚。
“姑娘,再给老汉来一个!就要早上那个,下我那二两烧刀子美得很!”
那位修自行车的李大哥,更是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嗓门洪亮。
“妹子!那松花蛋还有没?给我装五个!中午带回去,我爹就着喝了半斤酒,直夸我会买东西!”
小小的“周记”铺子里,渐渐热闹起来。
进进出出的人,多是早上收到“宣传品”的街坊邻居。
他们带着好奇、带着尝鲜后的认可,掏出并不丰裕的零钱,买上几个、十几个蛋。
许寒笙笑容满面地招呼着,收钱找零,动作麻利。
周母则在一旁努力学着招呼客人,笨拙却无比认真地把蛋装进小竹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自然,眼底那点心疼早已被惊喜和自豪取代。
柜台里的竹篮一个个减少,柜台下那个装钱的小木匣子,渐渐被毛票和分币填满,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与此同时,县农机站那栋刷着绿漆的二层小楼里。
周至樵刚跟着技术组的老师傅老赵从下面公社检修拖拉机回来,满手油污。
他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冲在手上,带走黑色的油渍,露出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指。
“周哥行啊你!”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凑过来,胳膊肘碰了碰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
“才来几天,就把咱们站最难搞的‘铁牛’给收拾服帖了?老赵回来可把你夸上天了!”
周至樵没抬头,专注地搓洗着手上的泡沫,声音平淡:“机器毛病找对了就不难。”
“嘿嘿,周哥你就别谦虚了!”
不远处也有人看着周至樵窃窃私语。
“你说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技术好不说,关键是还有人惦记!知道不?站长千金,就那位王丽娜同志,今儿上午可又来咱站里晃悠了,还特意‘路过’技术组办公室门口好几趟,那眼睛,啧啧,就没离开过这小子的工位!”